白色妆缎宫装锦衣裙委垂于地,我无暇顾及那裙角精密细碎的纹绦,只觉顶上的汗如瀑般倾泻下来,双腿不自主的发抖真如槽糠一般松散无力,心中砰砰的跳个不停,唯一能动的就是指尖紧紧地抓着地面,不敢动弹半分!
“你倒是有骨气!哼!既是不愿意做妾室,那以后就要看你的造化了!”声音凌厉清透更带着讥讽。
我颤抖着从喉咙深处硬是挤出几句话来。“民女不敢,民女知错。”
“抬起头来!”
我颤微着抬起头眼睛微微仰视眼前之人,但见她脸若凝脂手若水葱,肌肤胜雪气势凌厉,只一身锦缎宫装华丽曳地,满头珠玉华翠寥寥萦绕,微微一笑虽是威凌却更胜妩媚。
见她身后跟着几位宫女俱是垂首侍立,我竟一时猜不出她是谁?只隐约觉得事情不妥。
“你倒是有几分姿色,怪不得能说出这样的话了!”她的脸色瞬间生怒,喝道:“你是哪家的姑娘,竟然在宫里放肆!”
“民女竹轩氏,民女罪该万死,还望娘娘开恩,民女再也不敢了。”我吓得垂首哀求。
“罪该万死?哼!就让本宫来想想怎么惩罚你!”她微微叹口气,竟是自顾的走向一边的芍药,上林苑的歌声还在婉儿的继续传唱,我心中已经闪过无数个可怕的念头,这沉默的几分钟仿若几个世纪一样难熬,玄沐,玄沐他怎么还不来?
“翎儿,这是怎么回事?”玄沐踩着急速的步伐赶了过来。我松下一口气,急忙求救。“民女口误,方才得罪了。”我暗地里知道他是王爷,便又哀求道:“求大哥救救民女吧!”
“大哥?”眼前人疑惑的哼了声。
“民女拜见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吉祥!”兰若不知何时也来到这里,她跪倒在地谦卑而恭敬。
“你又是谁?”
“民女乃是竹轩氏,今日蒙王爷邀请进宫赴宴。”兰若答的不卑不亢,不失大家小姐的风范。
“母妃,他们姐妹都是儿臣请来的,您就饶了翎儿吧!”玄沐嬉笑着和贤妃求饶。
母妃?眼前之人竟然是他的娘?天!这么年轻的人竟然是他的娘!我刚才怎么喊了他大哥?天!
贤妃细细的在我和兰若的面容上打量着,突然笑了起来,“你肯出来多走走也是好事,今日我就不跟她计较了。”说着淡淡的对我说道:“起来吧。”我和兰若盈盈站了起来,我的腿仍是止不住的发抖,勉强扶着莺儿才避免自己倒下。
贤妃不屑的瞅了我一眼,笑道:“既没那个本事,就不要有那些花花肠子!你应该多跟你姐姐学学。”
姐姐?她把兰若当成了我的姐姐?也难怪,兰若盈盈站立宛如一朵静谧的花儿,而我的表现恰恰烘托出她的高贵与大方!
“娘娘误会了,我是妹妹。”兰若娇羞的一笑,更显得温婉可人。贤妃诧异的盯了我几秒,然后对着兰若笑道:“妹妹怎么了?我看你这个妹妹要比姐姐强不知多少倍!”
我心中哀叹,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兰若她苦等的就是这句话啊!
我忍住心头的羞愤,只得低低笑道:“娘娘说的对。”
“母妃,平时您不是不喜欢这里吗?今日儿臣好不容易有了兴致,您却跑过来扫兴了!”玄沐嬉笑着和贤妃纠缠。贤妃只是淡淡的瞥了我一眼,“母妃不是有意扫你的兴,只是怕你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这样的羞辱直欲让我发狂!而我却不得不静静的站立不得露出半分的不满。
“好了,母妃您还是快回宫吧,待会儿臣再去陪您!”玄沐好说歹说总算是哄走了贤妃。
阳光透过繁密的枝桠洒下片片光阴,身上的汗早已被灼热蒸干,可心中却是彻骨的冷意!我今日算是丢人丢大发了,要不了几日京城中就会盛传我是如何被贤妃羞辱的了!
“翎儿,母妃向来如此,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玄沐上前欲搀扶着我,我不经意的避了过去,低低的道:“今日原是民女不对,刚才王爷的相救之恩,翎儿记在心上了。”
“姐姐不必如此,这里挺热的,我们还是回观云阁中吧!”兰若扶着我,软语安慰。“要不是姐姐失忆了认不得贤妃,事情也不会这样。王爷说的对,姐姐不要放在心上就好。”
我垂着头,不愿看见她此刻的模样,亦是羞愤的不知所以,只好低低的答道:“刚才吓了一身冷汗,身上黏黏的,民女想着一个人先静静,你们先去吧。”
“翎儿,这是我的错,我不是故意隐瞒身份的,我没有想到母妃怎么会突然来这里?”他语气中充满了自责,亦是些许为难。
兰若仿似读懂了他的心思,柔声笑道:“王爷也不必如此,姐姐今日受惊了,不如就随姐姐去吧,让姐姐静一静也好。”玄沐看了我半晌,也只好说道:“时辰不早了,不如今日就散了吧。改天我再请你们赔罪。”
“王爷说的对,姐姐受惊了,还是回府最好!”兰若娇笑着附和着玄沐,可是面色却掩不住的划过一丝失望。是啊!她原本还是想和玄沐继续吟诗作对的。
天色清明,致密的光影中透不出一丝风声,我和兰若相继坐回香车中,淡淡的苏合香让我清静了不少。兰若娇滴在一旁,轻叹道:“我没有顾全姐姐,姐姐不要怪我。”
“怎么会?你做的对,我怎么会怪你呢!”兰若是没有一丁点错的,我若是再责难于她,更会被世人说成我心胸狭小容不得人!
我懒懒的不想说话,只想着快点回府,这一路怎么会显得这么漫长,不意间轻瞥着兰若,或是我的错觉,怎么她的嘴角会有一丝得胜的笑意!
终于回到府中,我静静躺在榻上,只觉得口舌干燥,痛快的喝了几口水,想着今日之事,心中愤愤不甘,自己怎么就会那么差劲呢!
“小姐不觉得今日的事情有蹊跷吗?”莺儿半跪在榻边为我捶着腿,一脸疑惑的模样。“三小姐也太假惺惺了,也不知为小姐说句话。你看她在贤妃面前倒是自己先说了‘王爷邀请’这不是故意说小姐您以下犯上不知规矩吗?奴婢看她就是没安好心!”
“贤妃当时盛怒,她怎么能说话,再说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要是为我求情的话,就更显得不知体统了。王爷邀请也是实情,她认得贤妃,若是在贤妃面前撒谎那罪过可不是闹着玩的。”我闭上双眸,淡淡的说道:“恐怕是王爷早就告诉了她他的真实身份吧!她今日做的对,原是我的话说错了。”
午后的阳光仍然是猎猎的,我躺在榻上却一点也不觉得热,只是心头凉凉的,经过了今日的事,恐怕我竹轩翎便没什么好名声了。唉!我本不在乎这些,可是这万恶的古代社会却把这看的比什么都重!我本与世无争,怕就怕有一天会身不由己!
“就算不为小姐说话,也得好好地安慰小姐一句啊,奴婢看她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呢。”莺儿仍是不忿,奇怪道:“真是奇怪了,今日怎么偏偏就撞到了贤妃。”
心中猛地“咯噔”一下,不会是兰若早就安排好了的吧?想了一下,自己就先排除了这样的想法,兰若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厉害到宫中去。
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我懒懒的坐在竹椅上看着远处的晚霞一大片一大片烧的半边天通红,那如血色的光芒透着不知的诡秘。残阳如血!也就是这个样子吧!我甩甩头,抛弃早上的气愤与烦恼,随手剥着莲子笑道:“莺儿,快去准备小舟,待会我们去采莲,今日我还要钓鱼呢,把鱼竿也带上吧。”
碧绿的莲叶层层叠叠的铺满整个碧池,躲在叶下的彩鸳见着我们吓得扑闪着翅膀往远处游去,我取出鱼竿支好架子,自己躺在舟中掰着莲子吃。
“小姐心境竟然这样好,奴婢这下可放心了。”莺儿整理着鱼食,笑着说道:“待会小姐钓上来的第一条大鱼就送给夫人吧,也让夫人高兴高兴!”
“你怎么知道我就会钓到大鱼?若是条小鱼怎么办?”我淡淡的笑着调整着丝线。
“小姐肯定能钓到大鱼的。”莺儿撅着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坐于舟前也学那老翁一样,若此时是冬天,那岂不是独钓寒江雪了!忽的水中略过一个人影,是南宫沐!我急忙站了起来,一个不稳差点摔倒。
“翎儿,翎儿。”有人呼唤。
莺儿吓得急忙将我扶住,静听了会笑道:“是大小姐呢。”我抚下心头的紧张,见四周并无他的影子才稍加平静。莺儿摇着木舟贴近岸边,我起身跳上岸,笑道:“姐姐这会子找我什么事?”
梅香神色慌忙,拉着我就走,“爹在书房等你呢,你还骗我说你在宫中安好,要不是爹盛怒之下说了出来,我都还不知道你和贤妃的事情呢!你倒是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梅香一边急走,一边追问。我先时回来不想让她担心便骗了他,看来这件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她说清楚了。“你不要担心,贤妃也没拿我怎么样!我这不是好好地嘛!”我皮笑肉不笑的跟她打着哈哈。
“什么好好地!你可知道,目今天下谁不知贤妃娘娘最得皇上宠爱,况且……”她压低声音凑在我的耳边。“贤妃最是善妒,皇上身边除了她和皇后之外就只有一个良妃能跟她纷争一下,恐怕她今日是错把你当做哪位妃嫔了也说不定。”
这怎么可能?想想之前的事情,自己也有些怀疑了,或许真是这样?
爹的书房仍然窒闷而安静,云海正在那里和爹商量着什么,见我来了,云海哈哈的打着招呼。“翎儿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莫不是有事”
爹放下手中书卷,看也不看我一眼,只对着云海说道:“你还不知道你妹妹干的好事!”
我有一瞬间的错觉,眼前这个老头到底是不是我的爹,为何他总是对我冷冰冰的,满排书架上累着历年的古籍,娘说过这些事爹最喜欢的东西,可是她却未经允许不得入内,而屋中散发着的淡淡百合香却是四夫人的气味,男人都是多情的动物,爹也不例外,或许娘早就看透了这一点吧,便一心守着家业,为我们留着后路。
“翎儿又犯什么错误了?爹也不必生气,保重身体要紧。”云海在一旁解围,企图能消灭爹的火气。
“你不知道,她今日进宫赴宴,竟然得罪了贤妃娘娘!贤妃的势力岂是我们能惹的!”爹骤然怒喝。“我看她这个样子迟早会闯出祸来,连累我竹轩府,不如找门好亲事,把她嫁出去得了!”
嫁人!绝对不行!
“爹说的可是气话了,翎儿才十六岁,不着急嫁人。”云海一边给我递眼色一边安慰着爹。我只好垂首低声道:“女儿错了,日后女儿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一同进宫,兰儿怎么就不像你那么莽撞?你一味的只知道任性,真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教育你的!我看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爹咬着牙狠命的说道。
气愤陡然凝结,心中纠缠着莫名的情愫,今日之事我本就不忿,况且从我来这里你就从没正眼看过我,此时又说上娘的缘故,忍耐许久的怨气骤然爆发。我微微笑道:“爹说的很是呢,今日我给竹轩家丢了脸,爹在外面的颜面算是被我丢尽了,刚才爹说我的性子一如娘那样,可是我却想到了一句话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的秉性会如此,只怕还是与爹相近的比较多,若是想管教好我,爹不如从自身找找原因,或许……”
“你这个不孝女!”爹拿起手边的古时竹简便向我狠命的扔了过来,“你竟然敢用这样的口吻和我说话,都是平日里你娘把你惯的无法无天!”
云海亦是焦急的满头大汗。“翎儿,你胡说什么呢?还不快给爹认错。”
我轻轻闪过身,嘴角带着一抹冷笑:“爹又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吗?每日来到书房我都只有站的份,腿乏了,爹保重身体,女儿走了。”
“你……”爹气的说不话来。我扬长而去决然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的多了,爹将我关了禁足,并吩咐厨房不给我饭吃,起初梅香和娘求情,爹都不愿意理会,后来还是兰若在爹面前好说歹说的爹才同意厨房每日只能给我送点吃的。我一个人倒也自在,只是苦了娘,只怕爹又嫌弃了她三分,想到这里心中难免后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