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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扬刀立威

血色画卷 梅花戏子 2024-12-09 07:42
第十三章 扬刀立威
  数十日后,帅府。
  正堂中,白霓衣麾下诸将皆正襟危坐,与其说是她手下的将领,倒不如说是向文忠、李湃和潘九等人的旧部。几乎所有座椅都对上了号,唯独左排第一个缺了一人,那是向文忠的位子。而白霓衣则一身素衣华服,坐于帅案之后,白纱遮面难见面容,身后一副巨大的羊皮地图悬挂于墙面,令人仿佛闻到了战场狼烟的苍凉。旁边静静立着杜宛瀛。
  许久,白霓衣淡淡道:“不知众位将军可知今日找你们来,所为何事?”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缘由,只是如此气氛之下很难开口,于是目光齐唰唰的落在了诸将中地位较高的李湃和潘九。潘九不善言辞,李湃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声音恹恹的:“想必公主殿下是为了向文忠治军不力,令我军陷入险境之事吧……”
  一双眸子波澜不惊,声音透着威严:“没错。你们也知道,我白昭月这些日子以来从不过问军中之事,这些事已全权交给了杜将军,可这并不代表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沙场狼烟,唯有知己知彼之人方可百战不殆,向文忠律下不严,致使敌军数万大军险些深入我军腹地!军纪不明,也不查下情,这绝对是兵家大忌!如此大过若不严惩,日后军中之人群起而效之,我军别说成就霸业,怕是连这雍州一地都难保全!如今我军休养生息多日,是时候该处理这些琐事了。”白霓衣淡淡的扫了眼潘九和李湃,二人怯怯的避开她眸子后,冷冷向外吩咐道:“来人,把向文忠带进来!”
  当日眼高于顶的向文忠,如今像是个鸭子般被五花大绑赶进了大堂,跪倒在帅案之下。身上铠甲早已褪去,只穿了身里衣。见了上面的白霓衣,忙忙叩首,道:“公主殿下饶命啊!我……我对此事毫不知情,都是那帮狗崽子偷奸耍滑,真是不干我的事啊!末将……末将回去一定好好严惩他们……”
  “严惩?我看不必了。”白霓衣嗤笑一声,厉声道:“向文忠,一支军队军纪若明,如何会有这种事端?!你以为我不亲自统兵,就对你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吗?!告诉你,如今帅印还在我的手里,你的一举一动都难逃我的掌心!我问你,你在军中毫不过问军中之事,于治所强抢民女霸占为妾,还勒令手下士兵掠夺百姓财物供自己挥霍,这些是否属实?!
  向文忠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这些事情她怎会知道,想是她事先去军中调查过。本想只是律下不严,几句话搪塞过去也就罢了,可如果这些加在一起,搪塞一说也没什么用处。这些日子他早已摸清这位皓舒公主的脾性,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因而即刻换了说辞:“公主殿下,我那些并不是故意干的事啊,求……求公主殿下从轻处罚……”
  说起来,向文忠他们三人算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齐攻城,也一起投奔,如今她这是在杀鸡给猴看啊!李湃和潘九都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不禁都站出为向文忠辩护。李湃率先道:“公主殿下息怒,想向将军也不是故意的,就请公主殿下饶过他这一次。”
  潘九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公主,向将军和我们兄弟两个前来投奔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看是不是……”
  白霓衣笑出声来:“哦?都想替他求情?”下面寂静,无人说话,她止住笑,外表看来纤细柔弱的右手却重重拍在案上,沉闷的响声让下面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冷战。她忽地起身,目光如炬,声音凌厉:“你们知不知道,若是没有杜将军力挽狂澜,如今我白昭月的人头已经摆在崔龚吉的面前了!就凭这一条,他就应该按军法处置以儆效尤,更不用说他平日里所做的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如今我们起义的义军,有严明的军纪,你们也不再是落草的盗匪可以胡作非为!如今军里的主将是我,不是他向文忠,如此肆意妄为,眼中可还有我这个皓舒公主,可还有你的顶头上司杜将军?!”
  下面鸦雀无声,李湃和潘九都同情的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向文忠,而后怯怯的回到原位,不再说什么。白霓衣冷哼一声,淡淡开口:“向文忠,念你是初犯,就免了你的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你一百杖脊吧。”
  说的如此轻松,向文忠却猛地抬头。一百杖脊,仗刑之中最严酷的刑法,普通人受了一百杖脊定然没命,只要罚下这一百杖脊,就与被判死刑没什么区别。身子无力的瘫软在地上,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活命了。
  帅案旁沉默许久的杜宛瀛终于开口:“公主殿下息怒,向将军虽然罪无可赦,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能少了向将军,因此还请公主殿下看在我的面子上,从轻处罚。”
  向文忠顿时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一般,像是看到了生的希望,也忙叩首求情:“是啊是啊,末将以后一定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只求公主殿下饶我一命啊……”
  那双浓黑的眸子轻飘飘的眄过去身旁,两位女子的眼神有刹那的交流,当然他人难看到。半晌,白霓衣缓缓开口,声音再不似刚刚那般强硬:“罢了,向将军请起吧,刚刚我在气头上,一百杖刑便暂时记到账上,日后若有战功自可功过相抵;若是再敢欺压百姓毁我义军名声,我定不轻饶!刚刚将军受了惊吓,待会让我的下属为将军送去些安神养生之物。”
  向文忠到阎罗殿走了一遭,如今顺利保得性命,还得到上峰赏赐,兴奋异常:“谢公主殿下不杀之恩!谢杜将军替末将求情!”后站到一旁,仍是显得喜不自胜。
  白霓衣长袖一挥,又重新坐下,声音凌厉:“自今日起,军中诸事皆由我亲自打理,杜将军佐之。各位将军需同心戮力,各司其职,切勿重蹈前事覆辙!今日我便对义军约法三章,义军驻扎之处,不可袭扰百姓,不得欺压妇女,更不可为一己私欲而罔顾战事,若有违者,军法处置,决不轻饶!”
  “谨遵钧命!”
  “行了,都退下吧。”
  “是。”
  转眼间,偌大的正堂就只剩下那两名女子。白霓衣起身后对着身后那幅巨大地图微微发愣,杜宛瀛却笑嘻嘻的蹭过来:“霓衣,刚刚那招恩威并重、扬刀立威用的可真好,我看向文忠和他的那帮手下以后定然不敢再肆意妄为,而且会绝对会对你忠心耿耿。从此以后,你在军中的威望也算彻底奠定了。”
  白霓衣却轻笑一声摇头:“一个向文忠又有什么用?贪生怕死,难成大器!若你我都还是他的上司倒还罢了,他绝不敢造次。若是有一天他离了你我二人独自统兵一方,就将会是根墙头草,哪方许给他的利益更多,他就会认谁为主。无论江湖还是朝堂,都有太多这样的人,相信我的话,他迟早还会惹下大祸,所以忠心耿耿什么就免了,还是扬刀立威,让他人有所警觉比较实际。”
  杜宛瀛知道,她行走江湖多年,在钗头凤中又与不少高官有过接触,她说的定然没错。因此点了点头。她不会知道白霓衣的这句话竟然会真的一语成谶,但那已是多年以后的事。
  不知为何,白霓衣忽然疲惫的揉揉太阳穴,“好了,你也下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虽然有些担心,但杜宛瀛还是乖乖的离开,或许是她想自己一个人思考些什么东西吧,杜宛瀛的理解是这样。
  而事实上,白霓衣也的确是在默默地一个人对着地图思索,手指一寸寸抚上图中位于户县北方的一个画了圆圈的地方——霍林。
  霍林郡,地处雍州西北,晋阳以南,是杜珗大军南下的必经之地。想要与她会师一处,这里必须要攻下。这一路下来,越王大军所向披靡,几乎没有郡县能与之抗衡,若不是敌方坚守不出,绝不可能阻挡他们这许久。数十日之久,都没有得到杜珗大军的任何消息,肯定是在这里受阻。且两军对垒,最忌讳粮草不济,现在正值雨季,若是天降大雨,道路不畅,粮草供应困难,大军只能撤退,霍林守将也有出兵追击的可能,那样大军将陷入被动,有全军覆没的可能。若是不撤退。只有在粮草耗尽之前攻破霍林一条路,而对方又坚守不出,何况霍林郡的城墙是大卓出了名的坚固,做到这一点无异于难如登天。还有北方善变的北夷蛮人,此刻他们若是再出兵插上一手……如今进退维谷,攻守两难,真不知道杜家上到越王杜珗,下到左右领军大都督杜仁琰、杜玄焱都是如何想的。
  手指再向东南方向滑动至大卓的陪都西亳。记得曾听杜宛瀛说起,杜珗起兵之时,曾与屡搓卓军、威震天下的当今最大一支起义军首领——自称吴王的李思成有过书信往来,推举李思成为天下义军盟主,希望他尽早攻克西亳,完成举兵反卓大业。此举无非是让李思成兴奋之下继续攻取西亳,好拖住大半卓军主力,以求杜珗尽快攻取帝都太昊成就霸业。可李思成不是傻子,他又才能有力量,早晚会领悟到太昊的重要性,若是一拖再拖,杜珗取不到太昊,那李思成便要来取了,那时称王称霸之人便将变成李思成。
  她并非是对兵法战术一窍不通,也不是对政治生活不屑一顾,只是以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她不掌兵,也没有公开自己大卓皓舒公主的身份,考虑那些没有丝毫意义。只是如今她既然已经掌握兵权,想要成就大业,便只能对当今天下的形势作出分析。好在他的师尊也算是个半个政治家和军事家,早年教过她这许多,如今才不会觉得捉襟见肘,可仍是让她觉得目前的状况真是一塌糊涂。
  白霓衣使劲摇了摇头。可恶!她隐居市井二十年,就是想亲手毁了大卓以报多年宿仇,取回自己应得的东西,并问清当年之事。如今这一目标就快实现,大卓眼看就要在她的手中亡国了,却偏偏事与愿违,半路杀出个霍林郡和李思成,面前还有崔龚吉在虎视眈眈,又怎能让她甘心!
  身后微有窸窣脚步,是军中士兵常穿的长筒靴的声音,继而一个男声飘在耳际:“公主殿下。”
  白霓衣微微侧首,眼角依稀见到那人一身士兵的服色,而后仍是一错不错的盯着地图思量,淡淡问:“什么事,说。”
  那人答道:“大都督派人传来口信,左右两军皆于霍林被阻,霍林守将坚守不出。加上天降大雨,冲毁了军营与晋阳的道路,军中粮草已经不济。且北夷蛮人似乎也想趁大军开拔、晋阳空虚之际攻取晋阳,三公子年少,血气方刚,虽然有谋臣辅佐,也未必能守住晋阳,越王殿下和两位大都督对于大军进退之事分歧极大,谋臣武将也都拿不定主意,故而前来请教公主殿下有何良策。”
  情势果然与她所料丝毫不差,只是还有一个问题,白霓衣的眉眼轻轻上挑,偏头问他:“你说的大都督,是左还是右?”
  那人微顿了顿,道:“右领军大都督,杜玄焱。”声音不带丝毫起伏,平静如一掬清水,像是他口中之人就是他自己一般。
  抚上地图的手指忽地颤抖,双眸中写满了震惊与不解。白霓衣缓缓转过身,果然看到一身士兵服色的那人俊朗从容的面庞,唇边隐了点点笑意,那是她几个月来昭思暮想的人。
  抬手取下面上素纱,在他微笑得令人沉沦的神情里,她走近一步,轻声道:“焱弟,你回来了……”电光火石之间,心中有一瞬欢欣,嗓音微微哽咽,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重见他,更没想这么长时间不见,她对他已经如此上心。
  杜玄焱闲庭信步地走过来,骨节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眉梢,“霓衣,”一副深情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是在调侃她:“这么长时间不见,怎么变胖了?”
  白霓衣怔在原地:“啊?”
  其实这么长时间的军旅生活,没了在钗头凤时吃的山珍海味,虽然空有公主的名头,每天也是吃糠咽菜,应该说瘦了不少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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