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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王朝倾覆

血色画卷 梅花戏子 2024-12-09 07:43
第十八章 王朝倾覆
  真正可怕的,不是爱一个人爱到多深,恨一个人恨了多久,而是当爱恨了结,却发现那些自己执着了许久的东西,其实从未在眼中存在过。此时的白霓衣,方才明白这个道理,当她恨了整整二十年的白靖文就在她怀中停止了呼吸时,她才发现,自己曾经是有多么渴望亲情。虽然师尊待她也很好,却终究比不上自己的父亲,在她心底,其实一直在羡慕他人能够承欢父母膝下,共享天伦之乐,也一直在渴望能够有自己的父亲。所谓的恨,不过是她为了能见父亲一面,而找的借口罢了。
  如今她渴望已久的父亲,就倒在她怀中,她却没有半点开心,只有万千悔恨,悔的是她始终不肯放下一身傲气喊他一声“父皇”,恨的是自己的父皇最终还是被自己逼死。
  是啊,她宽恕了白靖文,可恰恰就是这宽恕,将他推上了死路,因为她忽略了一点,这皇宫是他的家啊!除了这儿以外,他还能到哪去呢?她宽恕了白靖文,以为他离开了皇家,就能开始新的生活,但现实是他仍是放不下一位天子的尊严。于是他选择了死亡。
  如今,白霓衣抱着白靖文冰冷的尸身,一遍遍在他耳畔轻唤着“父皇”二字,可惜太迟了,在他活着的时候,倔强的性格让她始终没有将这两个字喊出口,现在她终于鼓足勇气如此叫他,他却再也听不见了……
  如果她没有统兵攻打大卓,如果她能早些放下仇恨,如果她能……或许他就不会死,或许事情还会有些许的转机。只是人生这棵树上,什么果都结,就是不结“如果”。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白靖文紧握成拳的左手上,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从他掌心取出那一小串坠子,红色的丝线穿起了两个小巧的陶瓷娃娃,每个娃娃上各写着一字,字迹已经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但仍依稀可辨。合起来,正是“昭月”。
  双手抚上眼睛,泪水顺着指缝流下,一滴滴打在白靖文俊逸却苍白的面庞之上。
  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有多卑鄙。
  太昊宫门前的杜玄焱缓缓走近她,惊愕的看了眼倒在她怀中的白靖文,又看着她哀伤的样子,蹲下身子抬起右手,在空中停了许久后终于轻轻的搭在她肩上,喉中犹如堵了一块铅,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她,只是沉声唤着:“霓衣。”
  白霓衣只觉一窒,嘴角微微牵动,半晌才艰难的发出声音:“是我害了他……”
  这是杜玄焱第一次看见如此脆弱的白霓衣,以前的她从来都是那么高傲,那么自信,无论遇到何事都能谈笑自若,如今她竟然哭了。很好,其实他更喜欢她如此的模样,像个普通女子一样,不再是强势的天下第一杀手,而是需要人保护,需要人安慰的。
  “霓衣,别再自己为难自己,哭吧,撕心裂肺的哭过一次,或许能好些。”
  她缓缓转过满布泪水的脸,凝视着这张曾经让她悸动的容颜,原本已经勉强忍住了啜泣,见到杜玄焱却再难抑制心中的情感,顿时将头埋进他怀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焱弟,你知道吗,我不想他死的,真的不想他死的……”哭声越来越凄厉,让他的心也跟着慌乱起来。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哀伤,她的悲痛,她的愤慨。杜玄焱伸手抚上她的背,沉声安慰着:“好了,都过去了,现在有我在你身边,没有什么可怕的。”
  白霓衣却重重的捶打他的后背:“你不会明白,你有你的父王,你的兄长,你的弟弟,而我害了我所有的亲人,而我的父皇,我的母后,我的亲舅,就算不是被我亲手所杀,也都是因我而死……你经历过真正的天伦之乐,失去亲人的痛苦,你不会明白的,你怎么可能明白呢……”
  那一刻,他突然发现,原来杀手,也是有心的,而且这颗心更容易碎得彻底。
  “若你愿意,我便是你的亲人,我相信你也一直把我当成亲人的,不是吗?其实人生最悲哀的,并不是昨天失去的太多,而是沉浸于昨天的悲哀之中。不要过份在意一些人,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忘了。不解释,也无需悲伤。别忘了,你还有个焱弟一直在你身边,你永远都不会是孤单一个人。”
  白霓衣轻轻地将他拉离一些,再抬头时已停止了哭泣,眼神空洞的看着他:“焱弟,我想求你一件事。”
  一个“求”字,被她故意加重,杜玄焱只觉脊背一阵发凉,忙道:“你我之间何须求字?但说无妨,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玄焱定倾力相帮。”
  她的目光眄向白靖文:“答应我,厚葬了我父皇,将他和我母后合葬一处。”
  看来,她是真的放下了仇恨,脱胎换骨了。良久,杜玄焱沉沉的笑上一声,伸手揩去她脸上的泪痕,轻声应道:“好。”
  天幕低垂,空气格外清冷。
  风呼啸而至,群山轰鸣,好像雷霆滚过,松林澎湃如惊涛击岸,光洁无叶的柳枝在狂风中挣扎,发出凄厉的尖叫。
  卓靖帝白靖文和元皇后二人的陵寝,就建在高山之巅,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白霓衣一步一步走向陵墓,扑通一声跪倒在石碑前,却并未流泪,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颤抖着一寸寸抚过碑上所刻之字,喃喃低语:“生同衾,死同穴。父皇,从此以后,你与母后便永远在一起了。昭月为您所做的这些,父皇在九泉之下可曾高兴?”
  石碑依旧冰冷,她听不到回答,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父皇,昭月一直记得您的遗愿,找到王兄白叶榕。到那个时候,我会告诉他,我们的父皇,他并不是世人所传的那样不堪,他也有经纬之才,是个悲剧式的英雄,只是太看重感情罢了。你放心,他会理解您,会像我一样抛弃仇恨,重新理解您的……”
  一滴泪悄然滑过,于脸颊上显出一段模糊水痕。
  十步之外,一身玄色锦袍的杜玄焱定定的立在那里,眼神复杂难明。
  人的生命,看来不能以时间长短来衡量,当心中充满爱时,刹那即永恒。真的是不能以时间来衡量的……
  冥冥落日孤悬天际,发射出血一样悲凉的光,将大卓王朝的最后一日挟裹在余晖残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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