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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骨肉至亲

血色画卷 梅花戏子 2024-12-09 07:46
第十三章 骨肉至亲
  当白霓衣再次醒来时,已是白天。下意识的偏过头去,之间自己躺在床上,房间虽小,却古朴素雅,有阳光透过窗子的缝隙射进来,打在桌前那个玄衣男子身上,像是笼了一层薄雾。日光中,他的身姿高大挺拔,就那样背对着她,只能看见一袭玄衫,和垂在脑后的三千青丝。宽大的衣袖几可垂地,袖口绣有繁复的花纹。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背影像是在哪里见过。
  白霓衣忍着伤口的剧痛挣扎着爬起来,张口说出一个单音节:“你……”
  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她下意识的一惊。二十七八的脸风流蕴藉,却也棱角分明。高挺的鼻翼下,嘴唇凉薄,唇角微微上扬,带有意味不明的笑。而手中轻摇的那把折扇,正是杀了燕玄伶从而救下她的那把。这张脸,虽然时间久远,但她还记得。
  那人见她一副惊诧神情,收起扇子走到她窗边坐下,深邃的眼眸玩味的看着她:“怎么,时隔几年,姑娘不认得再下了?”
  “叶柄?!竟然是你?”白霓衣只觉得,这天下还真是很小。
  叶柄淡淡一笑:“看来你的记性还不错,不过用这种惊诧的神情来迎接自己的救命恩人,似乎不太好吧?”
  白霓衣刚想说话,却突然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劲,低头瞅瞅自己,身上穿的早已经不是那套白衫,而换成了一套青衣,手指抚上自己的伤口,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但明显已经被人包扎过。她狠狠地皱起眉头。
  叶柄似乎看出什么,随口道:“哦,忘了告诉你,前天晚上你受了重伤,我本想去找大夫,又怕那些人会循着这条线索追到你我,所以就在这家小客栈住下,自己动手替你包扎了伤口并换了身干净衣服。不过你放心,你的孩子没事。”
  “什么?!”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贞操是最重要的东西。就算杜玄焱负了她,她的身体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一想起眼前这男人将自己全身上下看了个遍,白霓衣就恼怒非常,用尽全力伸手打了他一巴掌。
  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淌下,给叶柄这张风流的脸多了份妖魅。他也并没有生气,只是随手拭去嘴角的鲜血,依旧玩味的笑着:“姑娘可真是好生厉害,只是和当年相比少了些许淡定从容,不应该啊。”
  白霓衣被这番话彻底激怒,厉声叱道:“叶柄,你无耻!你知不知道,曾经有一个女子见你一面就对你情根深种,这些年舍弃军国庶事,只为追寻你的足迹。她找了你整整三年,可是你竟然在这里对我……”
  叶柄瞬间呆愣,在记忆里漫无目的的搜索着,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女子俏丽的容颜,声音极轻问上一句:“你说的,是谁?”
  白霓衣强忍下心中怒火,“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个被你救下的女将军,一身银甲,胜似男儿。你离去之时,她说,她叫阿瀛?”
  叶柄的眼眸瞬间睁大,一字一顿道:“阿瀛,如今大越的定远公主杜宛瀛,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她……”意义难明的一句话后,他开始痴傻的笑起来,也不知是惊讶,是忏悔,还是别的什么情感。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杜宛瀛的身份,但这些又有什么意义?白霓衣看着他的样子,冷笑一声:“你们男人,果然都是薄情寡义之辈。阿瀛虽是女儿身,却丝毫不比在战场统兵千万的将帅差。”她凑到他耳畔,话语如刀:“告诉你,像你这样的登徒子,根本配不上她!”
  起身整好衣服,白霓衣利落的将一旁自己的那把短剑挑起,打算离开,叶柄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我救了你,你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就要走吗?”
  白霓衣在门前停下脚步,微微侧头道:“要是只贪图一句谢谢,就别做好事!对于你这样的人,我才不齿对你说上一句谢谢!”说完又抬脚要走。
  “等等!”
  白霓衣收回刚迈出门槛的左脚,声音冷淡:“叶公子,还有事吗?”
  叶柄缓缓起身走到她身后,严整的表情近乎肃穆,难得如此正经。他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淡淡道:“你看看这个。”
  白霓衣虽然不屑,但还是好奇地回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他右手手中的那串小坠子,两个陶娃娃被红绳穿起,各写有一字,昭月,正是白靖文临死前留给她的东西。自从那日她决定原谅了她的父亲,这串坠子她便一直贴身放着,因为这是他留给她的唯一遗物,此时竟然到了叶柄手中,想必是他为她换衣服时取下的。心中一急,连忙厉声道:“叶柄,快还给我!”声音中充满了焦急和紧张。
  “这东西对你这么重要?”叶柄不屑的瞥了一眼手中的坠子,神情依旧严肃。“告诉我,这串坠子,你从哪里来的?”
  “这……这是我父亲临死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一直带在身边。”白霓衣恶狠狠的看着他,“快还给我!”
  叶柄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站在原地出神的想着什么。见他没有丝毫归还的意思,她心中实在焦急,原本想要下手硬抢,却见叶柄的左手也缓缓抬起,手中的东西让她瞬间安静下来。一模一样的样式,一模一样的瓷娃娃,唯一不同的是,那两个娃娃上面写的字,是“叶榕”。有风从敞开的木门吹入,两串一模一样的坠子在风中摇晃,瓷娃娃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白霓衣睁大双眼,目光缓缓从坠子移到他的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他垂了眼眸,先开口打破这屋中静寂,声音中带有喜悦之情:“你果然就是,昭月。”话音刚落,便抬起双眼与她对视,微微一笑:“那日一见你白纱之上的双眼,我就知道你是真的昭月。如果说阿瀛找了我整整三年,那我就跟在你身边,观察了整整三年。”
  “大哥……”白霓衣喃喃道。难怪当年他会来到户县,难怪当年看他第一眼就觉得熟悉,难怪前天他能够及时救下自己,原来这些根本不是偶然,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叶柄,白叶榕,字秉志,她怎么会没有想到。眼眶微热,她用颤抖的声音说:“你真的……是白叶榕,我的大王兄吗?我会不会……是在做梦?”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他伸手拂去她的泪水,语气轻松:“世人都说我的妹妹白昭月和定远公主杜宛瀛都是是女中英豪,今日亲人团聚,应该高兴才是,哭什么?如今确定了,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大哥,为你换了衣服包扎一下伤口,也无可厚非吧?没必要生气。”
  白霓衣破涕为笑,都说嘴唇凉薄的男人说话也是这样,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已是正午,六月的烈日无情的炙烤大地,外面闷热异常。可就算如此,这屋中也还是凉爽舒适,看来叶柄……哦不,白叶榕花了不少心思。也对,明知道自己救下的是自己失散已久的妹妹,怎么可能不多花心思呢?这也是人之常情。
  “原来竟是这样。”白霓衣将自己的经历从头到尾对他说了一遍,白叶榕喃喃道,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谁能想到,你竟受了如此多的苦,倒也难为你了。”
  “受苦不算什么。”白霓衣只是一笑而过,“如今能与王兄重逢,也算是了却了我和父皇的一番心事。”
  “王兄?”白叶榕自嘲的微扯嘴角,“我早已脱离大卓皇室,如今故国也已不在,这王兄二字听起来,竟有些嘲讽的意味。说到底,都是白靖文昏庸无能,否则大卓何至于二世而亡?”
  “王……大哥,父皇并非你我原本想象的样子啊!刚刚不是与你说过了吗?!”
  “他若不是一味纵容金意胡作非为,又何以至此?”白叶榕站起身,负手而立:“其实,我很赞同你的做法,领兵颠覆大卓。当年我就曾经立下誓言,定要必亲率大军讨伐大卓。要么,也是辅佐当世英主成就霸业,你替我完成了这誓言,倒也不错。”
  “可是父皇一直记挂你。”白霓衣站到他身后,用几乎哀求的语气道:“大哥,父皇已薨,我都能够原谅他曾经的过错,你为什么不能呢?我曾经和你一样活在仇恨中,以为人就应该那样生活。可是当我放下仇恨时,才知道这世间并非是我一直以来所想的那样。大哥,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父皇他……他一直在等你,跟我回去吧,好歹让他看你一眼。”
  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白叶榕的眉眼却松开,轻笑一声:“他一直在等我?他若是真的在意我,就不可能在这二十多年里任由我在外漂泊不闻不问,还对外宣称你我因病而逝!他不是个好君王,更不是个好父亲!我……”他顿了顿,眸中的悲哀之情一闪而过:“我不会跟你回去。”
  没想到他竟然比自己还要固执,白霓衣本还想劝他,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吞了回去。他不想走,苦劝也是无用。所以只是苦笑一声,道:“我知道,你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罢了,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会去父皇的陵前,但不是今日。此间事了,我也该走了。”
  白叶榕转过身来,关切道:“昭月,你身上的重伤未愈,就急匆匆的想要离开,究竟是要去何处?”
  她一边收拾行囊,一边简单的说出两个字:“折墌。”
  他一惊:“如果我所记不错,如今大越的太子杜仁琰正在那里领兵讨伐陈据。你此时去,该不会是想……”
  “你想得没错。”白霓衣背好包袱,“我就是想和杜仁琰比试一番,看看他的仁善和我的计谋,哪个更占上风。”说完便要走,这次没等白叶榕说等等,她便在门前停住了脚步,眼中有一瞬而逝的悲伤,沉声道:“大哥,有时间去找阿瀛吧。我能看得出来,你对她也并非是没有感情。她是个好姑娘,别让她等得太久。我不希望你成为和杜玄焱一样的薄情负心之人。”
  白叶榕却没有从正面回复她,而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我会一直暗中保护你的安全,直到你安全回到太昊。日后如果有需要,派人去山东魏成亮军中找我。记住,别说找白叶榕,要找叶柄。”
  “魏成亮?”大卓末年众多起义军中的一支,如今盘踞山东,实力不容小觑,她相信,魏成亮早晚会是大越的劲敌。白霓衣转过身来,用奇怪的目光同白叶榕对视。良久,唇角微微上翘:“好,我记住了。”
  见她走远,白叶榕无力的瘫坐在座椅上,望着窗外那方四角的天空,他喃喃自语:“阿瀛,我又何止是有感觉,只可惜你如今已是一朝的公主,我如何能重蹈昭月的覆辙……我想,我该成为更好的人,我要重建大卓的江山,只为了向你证明,我和你相配……”
  当日夜,卓靖帝白靖文的陵寝前,有个一袭玄衣的男子踏着习习夜风缓缓而来,最终跪倒在那块高大却也冰冷的石碑前,颤抖的声音在黑夜中游荡:“父皇,儿臣……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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