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放虎归山

第八章 放虎归山
　　这一夜，终于翻了过去，成为旧章。
　　“宁王，济王已经开始对您下手，虽然太子救了您的性命，您也不能因为这件事而优柔寡断、犹豫不前啊！”安宸晦道。
　　杜玄焱斜睨着他：“那你说怎么办？我已经对不起景瓒，难道还要我对不起大哥吗？昨晚若非是他和绯羽，本王这条命肯定就保不住了！你们这些所谓的忠臣，在我最危难的时候都到哪里去了？真正要指望你们的时候，一个也指望不上！”
　　安宸晦被他如此一说，只得怏怏退到一旁。
　　明清城进言道：“世民，早在三年前的西亳之战后，就已经对不起太子了，而不是而今我们要您对不起他啊。”
　　“你……”杜玄焱一时气结，其实也是无话可说，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明清城又道：“而今您有把柄落在太子和济王手上，虽然他们现在没有禀报皇上，但难保日后两方斗争扩大后，他们不用济王妃的事情来要挟殿下，那时咱们可就被动了。与其受制于人，倒不如想个法子去制人，所以殿下还是得早作准备啊。”
　　杜玄焱随意的一问：“你们倒是说说，如何能制人？”
　　安宸晦在一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宁王，我倒有个主意。”
　　“说！”
　　“借刀杀人！”
　　联想起在客栈中绯羽所说，杜玄焱顿时心惊，“你这是让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哪个明君的皇位是通过正当手段得来的？俗话说得好，这男人不狠，就算得到天下，江山又如何能坐稳啊！”
　　杜玄焱眼中现出一丝惊诧：“宸晦打算借何人的刀？”
　　“借皇上的刀！”
　　话说这日可真是难得，让杜玄焱连续吃惊了两次，借杜珗的手除掉杜仁琰，的确是个极好的主意。杜仁琰德才兼备，监国这么多年，大越已经初具盛世之象，可以说早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太子，若想拉他下马，只有一人有这个能力，便是杜珗。不过这样一来，便一口气伤了两个自己的至亲之人。
　　安宸晦看出了杜玄焱神色中流露出的犹豫不决，轻咳一声：“宁王别着急下定论，看这情形，太子和济王短时间内还不会把济王妃的事情禀告给陛下，对宁王自然也就构不成威胁。而且现在这把刀并没有出现，等到刀刃出鞘，殿下再做决断不迟。到时候，肯定还少不了殿下的帮助啊！”
　　良久，杜玄焱摆摆左手：“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安宸晦和明清城对视一眼，纷纷摇头退下。
其实绯羽也不知道救了他到底是对是错，但事情已经做了，无法更改，也只能这样了。一回到东宫，就见杜仁琰已经在花园里等她了。想起昨天的事，她就对这个人有了一丝惊惧，只能悻悻地从他身边绕过去，却不料刚走到他身边就听见一声低吼：“站住！”
　　心中一惊，绯羽有些心虚：“殿下，有事吗？”
　　杜仁琰缓缓转头看她，嗓音淡淡的：“昨晚干什么去了？”
　　“我……”绯羽深吸一口气，眼角攒出一丝冷笑，“你不是要救杜玄焱吗？好啊，昨晚我帮你救他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她顿了一会儿，鼓起勇气伸手紧握住他的衣襟，“怎么样，我这样做你是不是有点儿不讨厌我了？是不是有点儿喜欢我了？”
　　杜仁琰显然有些惊讶，默默无语的看了会儿握住他衣襟的手。虽然绯羽知道关于这件事她不应该期待，但还是忍不住满心期待。
　　好一会儿，他终于发话，却是完全同这个话题不同的方向：“只要以后我的事你不再管就好了。”
　　绯羽一怔：“你……我帮你做了你想做的事，你就这样感谢我？”
　　忽然，一个柔软如梦的声音在安静的花园中缓缓响了起来：“殿下。”
　　一听到这声音，绯羽心神顿时一荡，好像全身都泡进了温暖的水里，舒服的想要睡觉。除了风胤言，再没有哪个人有如此动听的声音。一见她来了，杜仁琰微蹙的眉立刻舒展开来，微笑着迎上去，和刚刚冷冰冰的样子判若两人。
　　“胤言，你怎么来了？”他抱过她的肩，眼中柔软无比。
　　多久了，他只有在这个女人面前才会真心的笑，才会真正高兴，心，又一次被刺痛。
　　“殿下，几位大人在正厅等您好久了，我看您迟迟不来，就来找你了，没想到你在和姐姐……”风胤言抱歉的笑笑，“看来臣妾来的不是时候。”
　　“没事，我的事完了，这就去正厅见他们。”
　　“那臣妾就不打扰你们谈公事了。”
　　“不必，你和我一起去。”
　　杜仁琰的习惯，谈公事的时候绝不让外人打扰，如今竟然让这个女人跟他一起去！绯羽心中顿时觉得很不爽，忙道：“殿下，我跟你们一块儿……”
　　“不必了。”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打断。杜仁琰终于将目光从风胤言身上抽出来，眼中却闪着冷光，“你去看看承道和承德，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看着他的背影，绯羽觉得以前从没察觉这个男人的神情竟然如此善变，短短一分钟，目光就可以一连三变，简直比她当年还在钗头凤的时候还要厉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太子妃？”身后又响起一个略带惊诧的声音。
　　绯羽敛起心底里的那份悲伤，强颜欢笑转过头来，却是苏珉，不禁问道：“原来是魏大人，你这是要去正厅见殿下吧？”
　　“是。”
　　“既然是这样，那好，我有一份礼物，劳烦魏大人顺便给我带给太子殿下。另外还有几句话，也请说给殿下听，绯羽感激不尽。”
　　他显然难以置信：“为何要让苏珉代替娘娘？娘娘为何不自己将礼物带给殿下？”
　　绯羽苦笑道：“你也知道，太子殿下对我并不看好，但却十分看重魏大人，因此只能由魏大人代为转达了。”
　　这边，正殿之中，也真是热闹得紧，无论是主角或是配角，该到的都已到齐，唯独多了风胤言这个不速之客。虽然众人心中疑惑，但都知道太子宠爱这个侧妃，也都不好说什么。
　　“各位都说说，昨夜我救了宁王一命，究竟是对还是错？”杜仁琰问的十分轻巧。
　　杜仁琰的至交好友，陇西公府祭酒魏挺坦言道：“依臣之意，太子实在不该救了宁王。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杜仁琰一双眼扫过去：“在你们眼里，杜玄焱，也算是虎吗？”
　　“宁王不是虎，”太子中允沈恒道，“他比虎更难缠。尤其是他手下的安宸晦和明清城，而今人都称他们为‘房谋杜断’，这两个人一肚子阴谋诡计，听说当年西亳之战后，宁王听王知远说的那番话，就是这两个人的杰作。再加上那十八学士，宁王而今更是如虎添翼，更胜于虎啊！”
　　杜仁琰脸上的神色可以说是众人前所未见：“那依你们之意，还是要我再找机会除掉他了？别忘了，昨晚是我要救他，所以你们要知道，劝我做这种事，绝无可能！”
　　“太子殿下，看来前些日子臣和众位东宫官员跟你所说的，全都付诸东流了！”
　　敢如此跟杜仁琰说话，还说的脸不红气不喘义正言辞的，怕是只有太子冼马苏珉了。只见他手中提了只腿脚绑在巢中的鸟走了进来，样子肃然得近乎严谨：“殿下，这是臣送给殿下的礼物，还请殿下笑纳。”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苏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然也包括杜仁琰：“玄庭这是何意？”
　　苏珉仍旧保持着那副表情：“殿下肯定认识，这是什么鸟。”
　　“这个我自然知道，噪鹃。”
　　他指了指支撑那只噪鹃的巢：“那这个呢？”
　　“那自然是噪鹃的巢。”
　　“错了，”苏珉神情凝重，像是面临一场没有把握的战争，“殿下只怕还不知道，噪鹃这种鸟，自己并不会筑巢。每当它要产卵的时候，就会去抢占蓝喜鹊、八哥等鸟的巢来产下自己的卵，并且利用他们替自己孵化。”又从巢中用二指捏出一枚小巧的鸟蛋，“而原本这巢中的卵，就会被噪鹃活生生的扔出去，摔得粉碎。”
　　随着苏珉的手指一松，那枚鸟蛋如羽毛般飞落而下，在地上绽开一朵淡黄色的花。沉闷的一声细微的响动，让杜仁琰心倏的一揪。
　　苏珉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这枚已经完全破裂的蛋，“噪鹃的一生，就在斗争中度过。因为他们明白，只要不斗争、不去同别人抢占鸟巢，他们就无法传宗接代。有的时候，斗争也是被逼无奈。”抬起双眼，正色看着他：“殿下，你难道不觉得，你和济王就像是那些替噪鹃孵卵的蓝喜鹊、八哥一样傻吗？你们养肥了宁王，几次三番救他性命，可他回报给你们的又是什么？是阴谋与邪恶，这次你虽然从济王手上救了他，他一样会是不为所动而继续对你下手！”
　　魏挺也道：“殿下，魏大人说的不错。您是君子，胸中坦荡，自然不屑做出那种伤害兄弟的事情，可这不代表宁王不会做。哪怕是他不去做，他手下的人也会为求自保而怂恿他那样做的！因此就算您不听从臣等的建议除掉宁王，也不能坐以待毙陷入被动之中，至少要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准备？”杜仁琰不屑的一问，“你们倒是说说，如何准备？”
　　沈恒进言道：“殿下，臣有个注意。而今您是主动，宁王受制于人，他肯定是坐不住，咱们只要保全自己就足够了。依臣愚见，殿下应该在全国招募武士充当东宫卫士，让他们分别在东宫左右长林门驻扎下来，并且从燕王罗艺那里调集来幽州骁勇精锐三百人，将他们在东宫东面的个个坊市中安插下来，用他们补充东宫担任警卫的低级军官。”
　　杜仁琰冷眼以对：“叔玠，你可要知道，这事如果做不好走漏了风声，让天策府的人探听到了，肯定会禀报父皇说我私自招募军士图谋不轨。到那时，该怎么说？”
　　“这个简单。陛下若是问起，就说最近朝中有人图谋不轨，要对太子下手。要知道，储君乃是国之根本，一旦有所闪失，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太子才出此下策，增加东宫守卫，以确保自身的安危。皇上对殿下如此倚重，应该不会出事。”
　　“那是你们还不了解父皇的脾气。”杜仁琰缓缓从座上走下，“自古以来的帝王，为了皇位，都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正得势的人。别看他现在对我如此倚重，其实骨子里也是时刻在防备着我的。朝中一些重臣不听命与我，也不听命于玄焱，唯独是父皇的心腹，像宰相谭珪就是如此，为的就是牵制住我和玄焱，让我们不好妄动。要知道，父皇，他才是整个大越的统治者，他可以立我为太子，同样也可以废了我。”
　　苏珉上前道：“殿下，现如今您最大的敌人不是皇上，是宁王！他现在知道殿下已经抓住了他一个最大的把柄，肯定会想方设法对您使用阴谋诡计来除掉殿下，从而确保他自身的安危。所以殿下，自保是必不可少的，臣让右虞候可达志跟燕王罗艺办这件事，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杜仁琰忽然看了身边的风胤言一眼：“爱妃，你说呢？”
　　也不知刚刚风胤言在出神想些什么，他这样一叫竟然让她一惊。见杜仁琰如此盯着自己，不自然的答道：“哦……臣妾觉得，几位大人言之有理，殿下就照做了吧。”
　　杜仁琰一声轻笑，“罢了，既然玄庭和叔玠都这么有自信，就连本宫的爱妃也如此说，那就办吧。一切，让结果来证明。”
　　苏珉和沈恒对视一眼，拱手道：“是，臣等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