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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十一章 躇缘何

2024-12-11 13:31
第二三十一章 躇缘何
  活着,是如此的灰暗。
  醒来,是那样的痛苦。
  清醒的,痛苦的活着,和沉醉在美丽的梦境,选择哪边,才算是正确?
  行尸走肉或是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思考,甚至连挣扎都放弃,接受自己尽管活着,早已和死去无异的事实,哪一种,才算是明智?
  纵然,死亡看起来是那样轻松,那样容易,可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完全不动摇呢?
  这样看来,相较之下,看似较为艰辛的生存,大概才是较为简单的。当能够毫无踌躇地选择死亡之时,身处境该是多么悲惨,也可想而知。
  但无论是怎样的悲伤,在那一瞬之间,便解脱了吧。
  如果活着还有一丝快乐可言的话,便极少有人结束生命。
  如果活着没有快乐可言的话,那就归零重来,坠入死亡中,转世轮回,在下一个彼岸,又重新归回光明。
  生,是为了迎来某一刻的结束。
  死,是为了在未知的来生重生。
  生与死,本身毫无分别。
  那么,梦与真实呢?
  从“真实”之中沉眠,那便是“梦”。
  从“梦”中苏生,那便是“现实”。
  梦的梦,便是真。
  到底哪边,才是真正的梦呢?
  没有人知道。
  梦与真,原本就同为一体。
  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是正确的。
  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是错误的。
  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是勇敢的踏入了光明。
  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是懦弱地缩入了黑暗。
  因为,生与死是无所谓的,梦与真是无所谓的,那么,对与错,光与暗谁又能够给出绝对正确的答案呢?
  没有答案。
  左右两边都是不幸,左右两边又都是幸福。
  还能够选择的生灵,岂不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幸运儿?
  因为,至少还有能够辨析的能力,抉择的权利,还能够在自己有限的认知做出判别——哪一边是所谓的“真”。
  这些处在如此幸福者,大概不会想到,也不会去关怀,茫茫世间,有这样的生灵——没有选择的权利,早已经失去了存活的方向,也不能选择结束;没有判断的能力——或者应该说,他根本不想去做判断。不想认同的,毫无实感的渣滓一般的世界,是他所存在的“真实”的世界,那他所期待的境界,不过是一场幻景,即使想要自欺欺人,所谓的“真”中所包含的一切,都在硬生生地把他拖拽出来。
  越幸福,反面便越痛苦。
  所有的所有,看起来都是那么血淋淋的恐怖。
  睁开眼,软玉温香化作尸体。
  自己的坚信,在他人的眸子中,都是近乎癫狂的行径。
  不过,至少还有些莫名的信念。
  为了守护他而编织着能让他开心笑出来暖意融融的谎言。
  虚幻地,等待着他的伊人。
  哪怕尸体也好,看得到摸得着的安心感,还让他有些许安慰。
  在这一瞬间,全部,塌陷了。
  冰冷的血向头上涌,一齐涌上来的,还有绝望,崩溃与困惑种种,作为冥族应该彻底舍弃的,感情。
  为什么。
  为什么梦境和现实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在梦中,他失去了她——因为孩子的出生,她走到了尽头。
  现实之中,也彻底失去了她,那一声表白,清晰地留在了耳畔。
  这是在告诉他,那些,果然不是他想出来的,只是她知道早晚会有这样的一天,刻意迷惑他,让他有自己是沉溺于幻景的错觉吗?
  他不知道究竟是该兴奋,还是该哀伤。
  甚至连思绪都停止了。
  “如果——方才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的话——”
  眼泪顺着眼眶躺下来,但他却是在凄厉地大笑着。
  “啊,她果然不在了,果然不在了,是这样的,没错吧?”
  他紧紧攥住,曾经盖在她身上的被子,贴在脸上,狠狠地,嗅着。
  满是淡淡的梅花的味道。
  她的味道。
  在冥界时,拥住那冷冰冰的身躯时,在从凝魄处得知了,再也无法聚拢笙霰雨的魂魄的时候,他的心在悲鸣:无论哪里,都再也找不到他的雨儿了。
  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
  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有触手可及之物。
  这次,才是真正的,无论何处都再也无法寻觅了。
  无论那是她编织出的,还是他为自己编织出的世界,也不会再有了。
  “雨儿……雨儿……雨儿……”
  明知道毫无意义,一遍遍吟念着她的名字,仿佛她能够听到他的呼唤,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那些,已经无所谓了。
  对现在的心木来说,笙霰雨就是最重要的了。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和她相比。
  也没有什么,比失去她的痛更痛。
  哪怕不是第一次失去她,这种感觉,也仍旧是他无法习惯的。
  真的很痛啊,撕心裂肺的,疼痛着。
  “相比之下,你还真是坚强啊,雨儿……”他喃喃自语,扭曲地笑着。
  “相比之下,那贱人,还真算是坚强啊。”另外的一个男人,站在水镜之前,盯着其中的光影,歪着头,面无表情地道。
  不站在一处两个魂灵,声音却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这么看来,我还真是个懦弱无能的男子……”
  心木的声音,充满了消沉与自责。
  “这么看来,你还真是个懦弱无能的男子……”水镜前墨黑身影,用漫溢着自嘲,还透着浓浓的失望之情的语起道:“我还期待着冥族出身的家伙会有什么不同呢,到头来,只也是个没用的废物罢了。真真无趣得很。”
  “啊啊,师傅。‘也’?‘也’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谁同样是废物?”倚靠在椅子上,戴着鬼面具的头耷在一边的家伙缓缓站起身来。
  明明满是戏谑之意,在语调中却听不出丝毫的调侃,甚至还有微微的哀凉之意。
  他没有回首,手指摩挲着镜子,轻轻错开了话题:“在那时候,你回头了。虽然有法力干扰,看不到你的脸,听不大清你的声音……但是你还是犹豫了吧,还是很难过的吧。现在还不肯摘下这闷热的面具,大概是怕我看到你红了的眼眶吧。”
  “嗯,是呢。”鬼面具很坦然地承认了:“我毕竟不是铁石心肠,和姐姐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我也很难轻松地把它们抹消干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喉咙里哽着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咳不出来,咽不下去,心里也像塞着什么。但是——在最后,我还是选择了站在您这一边,向着您想要的方向努力了,不是么?”
  我想要的……方向吗……
  他的嘴角抽了一抽,眼眸不自觉地就钉在了水镜中又哭又笑,颤抖着声音嘶吼着的碧翠衫的男子的身上。
  这就是……我想要的……方向……吗?
  是这样的,没错吧?
  在笙霰雨最危险的时刻,截断她法力之源。
  在她最脆弱的时刻,一点点的,从魂灵石中剥除笙霰雨的生命力。
  在她最该欢喜的时刻,将她的生命,斩断,结束。
  这些,都是出于他的意志所做的事,所得到的结果,大概就是他一直一直在渴望的吧?
  每看到自己所造成的一片风景,都该是喜悦的吧?
  为什么——却不高兴呢?
  一点都——不高兴呢?
  甚至看到因他而绝望的家伙,还将眉头锁起来了呢?
  也许……是他的最终的目标还没有达成的原因?
  仅仅是这样吗?
  越盯着那张泪流满面地脸看,灵魂当中就越有什么情感浮出。
  啊,这个男人啊,不但是个废物,还是个蠢材呢。
  就算失去了挚爱的女子,他也不是一无所有啊,不是至少还有……
  他害怕什么似的,心“突”地一跳,忙将长袖一甩,把镜子拢在了袖中。
  “可当作兵器的天命之子,差不多该降诞了吧……”
  “天命之子吗?那好像是不成了呢,师傅。”鬼面人低低道:“难道您在水镜中都没看到——姐姐生下的,是个女孩子呢。”
  “哈——女孩子么——女孩子呢。”他的语气有些微妙,但令他诧异的是他的心情并不比方才看到颓唐的心木时更失望:“也无所谓了,反正天命之子不过是个‘饵’罢了,如果真正想派上用场的话,还是女孩子用处大点呢?”
  鬼面人试探性地问道:“要是个没天赋的普通小丫头呢?”
  “小贱人和心木的血脉,会是个没天赋的普通小丫头?”他干笑了两声:“小贱人倒是想,可我却不信,她的孩子能差到哪里去。”
  “凡事都有个万一……”
  “没有万一。”他不知道从何处得来的自信,斩钉截铁地道。
  房门外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来。
  “我还没动身,喜讯就来了呢。”他抿了抿嘴:“你先避一避。”
  鬼面人点头,迅速躲在了无人能看到的角落。
  “妄执大人,原来您在这里啊,可找到您了。”丹珠还未迈进屋,声音先响了起来:“您快点去仙君大人那里看看吧。他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突然发了狂似的,要把那小孩子掐死,皇妃都吓傻了,亏得主上拉住了他,他还一劲儿叨咕着要把孩子杀掉,谁劝都劝不住……”
  “啊?这还了得?”话音刚落,他早似风一般奔向月无痕的寝殿。
  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呢?
  大概是为了保住属于他的,未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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