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喜字暗暗夜深深
第五十一章喜字暗暗夜深深
在场的人见了雪楹都倒吸一口凉气,一半惊呼她的美貌,一半畏惧她所承袭的魔功。雪楹觉得周围空气像凝固了一般,沉闷得很,漠然撂下一句话,“都离我远点,在这纱后头快把我憋死了!”
有胆小的人竟然拔腿就往殿外跑,生怕这个妖女已经手痒痒要拿人开刀。韩封陡然站起来,高堂之上,大红背景之下,明亮的烛光印得他威风凛凛,倒显得一旁镇定自若的程北渊儒雅非凡。
“大家莫慌!”韩封大呼,“小妖女今日送上门来,诸位可齐而伐之,单凭她一己之力,还不足以对抗众位英豪!”
他话音一落,现场气氛的确平缓很多,两边气场几乎持平。
雪楹轻轻笑了两声。
圆饼见有众人壮胆,走上前冲雪楹吼道:“小妖女,你笑什么?!”
“哪来这么一张圆饼,挡住我视线,我有话也只跟韩庄主说!”
圆饼听见旁边有人捂嘴偷笑,他实在不甘心在这小丫头面前失了脸面,声音放得更大,还上前跨了一大步,逼近雪楹,指着她道:“你逞哪门子威风!你们幽渌山庄如今破败成那样,只不过空有其名,再过几年,估计江湖小辈们都不记得有这么个门派存在,在韩庄主的地盘上,你有什么可傲的!”
突然,圆饼伸出去的手臂发出骨骼断裂的声音,只见逸尘狠狠掐着那胳膊,圆饼痛得大叫一声,即刻昏死过去。
韩封拍案,面有怒容,指着逸尘训斥道:“叶世侄!你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逸尘看也为看韩封,面对雪楹,眼神坚定,他反问道:“失礼?韩庄主率众英杰欺负一个小丫头,这样难道很理所当然么?”
“她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小丫头,亲手弑母,血洗灵泉寺,这些大家可都有耳闻呀!倒是,叶世侄,你处处维护这个小妖女,是出乎何意呀?”
“往大了说,我爹与陆伯伯本就至交好友,又与幽素夫人渊源颇深,现在他们都保护不了小楹,我完全有理由帮她。往小了说,我觉得,小楹与我很有缘分,就这么简单!再者,韩庄主您说的那些事只不过是耳闻,恐怕您亲眼所见才更有说服力吧?”
“你!”韩封语塞,额上青筋若隐若现,看得出他已经出离愤怒了。
雪楹扯了扯逸尘的袖子,示意他让开,逸尘有点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让开了,护她一时,终难护她一世,很多事情,是应该她自己面对,学会自己承担。
其实,他本不应该这么单纯地替雪楹着想的,他对她好的初衷只不过是为了遵循和幽素定下的协议。
幽素死后,他很顺利地拿到了《落尘剑法》,他天资聪颖又对自己极为苛刻,很快就要修至顶重,可最后一页上,除了“落尘飞雪”几个字,他再看不到别的提示。
不过,可以猜测,最后一重很可能与《飞雪心经》有关,既然答应幽素要帮助雪楹找到《飞雪心经》,到时候也便唾手可得。
但,他没有想到,第一次与雪楹四目相对,除了油然而生的恨,也生出了别样的情愫,莫名其妙缠绕在他心间,挥之不去,这是他对其他女人从没有过的感觉。
之后的相处,那种感觉愈发强烈,他甚至有了这种想法:要是能困住她一世,也未必不是好事。
在那一瞬间,他所追求的什么《落尘剑法》,《飞雪心经》之类的武林秘籍,似乎就是一堆废纸,用来当酱烧鸡丝的引火柴也未尝不可。
懂事以来,逸尘的的生命是以他自己为圆心的,别人只能在他画出的轨迹上行走,不过,渐渐地,他发觉自己似乎正在往以另外一个人为圆心的轨迹上奔走。
在遇到雪楹之前,逸尘掌控自己,也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之间,除了武林秘籍,除了称霸武林他没别的追求,自从她出现之后,逸尘发现自己越来越陌生,离自己的圆心越来越远。
当守护一个人成了习惯,改掉这个习惯就难了,像大多数人一样,某种习惯会跟随自己一生一世,逸尘不是例外,他终究是个凡人。
雪楹在逸尘的视线中走到了韩封面前,她并不畏惧直视这样一位高高在上,有权有势。
武功高强的长辈,反倒是韩封,被她那双犀利的凤眼一注视,后背直冒冷汗,据他所知,这个陆雪楹从不按常理出牌。
“韩庄主,我有两件事需要说明,”雪楹十分清楚自己要干什么,这话绝不是在征求意见。因而,未等韩封放话,雪楹自顾自说道:“第一,兰夫人并不能代表幽渌山庄。”
此话一出,兰藻惊愕地看向雪楹,说:“丫头,别乱说话!我是堂堂正正的庄主夫人,怎么就不能?!”
雪楹对兰藻的质问不予理睬,继续说着:“她只不过是我爹的妾侍,在我爹心里,只有我娘幽素才是名正言顺的庄主夫人。
只因她与我娘系出同门,我娘对她的喧宾夺主并不放在心上。她追名逐利,我娘却不在乎。
而且,我要借此机会说明一个真相,幽渌山庄的破败绝对与这位兰夫人脱不了干系,见今日之情形,我也大概知晓谁是幕后推手了。”
雪楹说到此,眼含笑意,死死盯住韩封。今日喜宴,雪楹本可以安然躲在头纱里,不料,韩封处处针对逸尘,目的就是要引出雪楹,最后,眼看计划要落空,兰藻就出现了,恰到好处地认亲,雪楹想不现身都难。
“第二,韩庄主一口一个据说,好像那些事情您都没有亲眼所见吧?
在我印象里,我‘弑母’之时,您并不在场,我屠灵泉寺时,您也不在场,除非你亲自在场亲眼所见,否则,把这些谣传的罪责加在我一个小女子身上,是不是太过武断了?”
“哈哈哈……”兰藻指着雪楹狂笑着,“丫头你糊涂了?就算韩庄主没在场,你弑母之时,很多人都亲眼见到,他们今日也在,岂容你一面之词。”
“哼,”雪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继续无视兰藻,目光直逼韩封,“这么说来,韩庄主是不是目睹了我屠杀灵泉寺众僧侣呢?记得很清楚,当时没别的人在,在的人都死了。”
雪楹越发确信,兰藻与韩封早已有勾结。针对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飞雪心经》。
韩封怒拍桌案,扳指扣得脆响,殿内低声议论的声音陡然停止了。雪楹不断地在挑衅他的权威,他已经忍无可忍,目光中得凶狠已表露无遗。
此时,逸尘的内力已经运到掌心,随时准备出手,护雪楹周全。韩封怒瞪雪楹道:“妖女!杀了那么多人还能理直气壮,我等若继续纵容你,江湖岂不大乱?!众位英雄们,你们说该如何处置她?”
底下溜须拍马的人都扬出了兵器。绣蓉见状,故作惧怕,大声嚷道:“哎哟喂!这不是喜宴么?这么剑拔弩张的,奴家好生惧怕!”
众人被这惊天一声给镇住了,只见这位大胸女人小步跑到宴桌前,端起酒壶,扬起秀颈大口喝了起来,溢出的酒液随下巴,秀颈,锁骨,直流到玉胸中央,宛若琼浆玉露正浇灌着仙荷。
这位来自温柔水乡的女子,举手投足展现无尽的诱人魅力,绣蓉足够自信,她这番表现可以为雪楹赢得周旋的时间。
半醉模样,两抹粉霞爬上绣蓉的香腮,眼神微漾,腰肢缓摆,绣蓉托着酒壶,拿着酒盏,摇摇晃晃朝韩封走去。
舞刀弄剑的这群男人们,见到这般娇媚如芙蓉的女子,都看呆了,手上的刀剑都不自觉地放了下去,连韩封自己也看痴了。等他回过神来,绣蓉已经“越矩”地半依偎在他身边,端着酒盏撒娇地说:“嗯……韩庄主,您也陪奴家喝点,奴家看见那些杀人玩意儿,都怕死了,这心啊,扑扑直跳呢,您摸摸看,我,我绝不敢欺骗您。”
说着说着,绣蓉将手里的酒壶扔了出去,腾出空来,握住韩封的手就往自己胸脯上放,在绣蓉魅惑的眼神里,韩封差点就迷醉了,好在,他提醒自己在众人面前要秉持一庄之主的正直做派,拼命控制住了自己滚烫的手。
就在他极力抽回手的时候,冰凉的扳指刮到绣蓉的纤纤玉手,绣蓉心里一惊,似乎对什么事情恍然大悟,但她并没表露出来,只顺势嗔道:“韩庄主真不懂怜香惜玉,奴家不跟你玩了。”说完她便摇摇晃晃从高堂上走下来,双眉微蹙,显得十分不高兴的样子,大声冲萱儿嚷道:“柳萱儿,快陪我出去透透气!再呆在这里,我会被生生吓死的。”
萱儿连忙上去扶住快要醉倒的绣蓉,二人“理所当然”地出了撩云殿,没有人在意这两位温柔乡里来的弱女子,当韩封见绣蓉扭着水蛇腰踏出撩云殿的一刹那,他才悔悟过来,自己一时沉迷放走了一条大鱼。
绣蓉并没习得多高超的武功,她最大的利器就是能将温柔娇媚运用得恰如其分。
此时,雪楹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将断烟索悄悄抽出,握在自己手里。一直保持冷静的程北渊见雪楹有了动作,心里闪过一丝焦躁,他从坐下开始就在等着一个人,她说好要来助他一臂之力的,却在这个时候还未现身。
现在韩、陆双方对峙,千钧一发,恶斗过后,程北渊也有坐收渔翁之利的胜算,他常年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商人,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是一条屡试不爽的真理。
本以为,在那个还未现身的人身上下的本已经算最少的了,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只要韩、陆双方一方出击了,他就有把握不用吹灰之力得到他想要的利益。
程北渊现在只求,那个迟迟未到的人就不要再出来搅局了。
兰藻站在雪楹身后,不是没有听见她抽出断烟索的声音,她向后退了几步,知道这丫头对自己已经恨之入骨,若不事先提防,难免被她所伤。
见雪楹握着断烟索的手在颤抖,逸尘焦急万分,他看出雪楹在试图运功,可她从冰窟里出来不久,以她现在的状态,强行运功很快会走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也不知道绣蓉现在有没有通知到蔷、薇二人。
逸尘仍旧以紫陌山庄少庄主自居,今日已经出手帮了雪楹两次,可现在,情况有变,这些正派人士似乎笃定雪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女,要齐而诛之,他再出手就变得名不正言不顺,只期盼蔷、薇二人速来,她们各自的门派早被划为邪魔外道,早习惯被正派之人称做妖女,这样一来,她们出手相救雪楹就合情合理了。
为了拖延时间,逸尘站出来说:“韩庄主,今日乃贵庄少庄主大喜的日子,我想各位不会让红宴变白宴吧?这妖女该如何处置可否再做商榷?”
没想到韩封大笑道:“我赤岩山庄能得今日之成就,就凭不以一己私利为先而以江湖大义为重!又岂能因为犬儿私事坏了维护武林正义的大事?!再者,我等粗人不讲究繁文缛节,堂已拜过,我犬儿的喜事也算了了,现在的时间就归武林同道所有!”
逸尘咬着牙,退了回去。埋在心里的一颗种子就要破土而出,大不了,就承认自己是漓泾阁阁主算了。在雪楹受到性命威胁之时,逸尘再次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他本以为自己能像往常一样扮演好紫陌山庄少庄主的角色,岂料雪楹的安危在他心里已经太重要。
兰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向韩封使了个眼色,告辞道:“如今我夫君下落不明,我弱女子一个,无依无靠,实在无力插手,望众位英雄见谅。不如,我率众位家眷先告辞,让各位英雄无后顾之忧,行侠义之道。”
韩封大呼有理,一众人等的家眷纷纷含泪跟着兰藻出去了。兰藻随便找了个托词摆脱这帮老弱妇孺,自己欲绕进了一间秘密厢房,一个只有她和韩封知道的地方。
就在她推门之时,被人从后方点了两处穴,动弹不得,也不能说话,那人用结实的黑布袋子套住了兰藻头,把她强行拉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程北渊看了看自己身旁空了的座位,夫人随兰藻离开,他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殿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红色的背景所传达出的不再是喜庆而是汹汹杀气。韩封朝圆饼使了个眼色,圆饼眼中充满了犹豫,手脚也渐渐颤抖,可他却不得不迈出脚步,举起手里的刀,冲雪楹骂道:“妖女!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从今往后,你再别想祸害武林!”
他腿刚迈出一步,雪楹手里的断烟索就在眨眼间缠住了他的脚踝,一声重响过后,圆饼趴在地上即刻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