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狐仙冢

林冬至的后背陷入绵软的襁褓堆，犀角灯的残光映出满地碎布。那些褪色的绸缎上绣着各色生辰八字，戊寅年七月十五的字样反复出现。黑暗中琥珀色的竖瞳逼近三尺时突然停住，腐臭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
"活的？"沙哑的嗓音像是砂纸磨过铁器。
林冬至摸到块尖锐的瓷片抵在身前，沈青梧冰凉的手忽然按住他腕子："别动。"她气若游丝，脖颈上的黑线已经爬上耳后。地宫深处传来铁链拖拽声，琥珀色眼珠的主人退后半步，露出张布满鳞片的脸——是个驼背老妪，左眼嵌着枚铜钱。
老妪的拐杖敲在青砖上，溅起火星："林家崽子？"她掀开襁褓堆，扯出块绣着"林凤山"名字的绸布，“当年你祖父在这立过血誓，要拿头胎男丁还债。”
沈青梧突然咳嗽，黑血溅在老妪绣鞋上。铜钱眼里的瞳孔骤然收缩："中了铜甲煞？"她蹲下身掰开沈青梧的眼皮，指甲缝里钻出条红线虫，“要解这毒，得找镇煞童子。”
林冬至的狐瞳突然刺痛，他看到老妪皮下有团白影在游走。地宫穹顶垂下青铜锁链，锁着具盘腿打坐的干尸。尸身套着伪满时期的军装，左手缺了无名指，断指处戴着枚翡翠扳指。
"胡三太爷的守陵人。"老妪的拐杖指向干尸，"三十年前你祖父破了他的尸解仙，现在轮到你了。"她突然扯开自己衣襟，胸口的皮肉上纹着三眼乌鸦，与账册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沈青梧挣扎着摸出铜匣："地契…在夹层…"话音未落，头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周瘸子的铁锹劈开地宫顶板，碎砖混着雪片子砸下来。林冬至护住沈青梧翻滚到祭坛后，看见周瘸子腰上拴着捆雷管。
"小畜生！"周瘸子独眼充血，"把仙骨交出来！"他甩出铁链缠住干尸，翡翠扳指突然泛起幽光。老妪发出声尖啸，地宫四壁的狐仙浮雕齐齐睁眼，绿光中浮现出无数婴灵。
林冬至的狐瞳突然淌血，视线穿透翡翠扳指看到内圈刻字——奉天商会昭和十八年制。记忆碎片在脑内翻涌：祖父站在矿洞口接过铜匣，穿和服的女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周瘸子的父亲在契约上按血手印…
"当年活祭的童子都埋在这！"老妪的拐杖重重杵地，婴灵们发出啼哭。沈青梧突然咬破指尖，在黑线上画符："借煞…冲喜…"符成刹那，她脖颈黑线竟逆流回心口。
周瘸子点燃雷管引信："都给老子陪葬！"林冬至抓起襁褓布甩过去，布匹缠住铁锹的瞬间，老妪的拐杖捅进周瘸子肋下。雷管坠地滚向干尸，翡翠扳指突然炸裂，冲击波掀翻了祭坛。
林冬至抱着沈青梧跌进暗河，腥臭的河水灌入口鼻。狐瞳在漆黑中看到河底沉着口青铜棺，棺盖缝隙伸出无数红线。他蹬水靠近时，红线突然缠住沈青梧的脚踝，棺内传出婴儿笑声。
"童子锁魂…"沈青梧吐出串气泡，摸出铜钱剑割断红线。棺盖被水流冲开半尺，露出具穿着碎花袄的小尸骸，腕上银镯刻着林冬至的生辰。他突然记起父亲说过，自己有个胎死腹中的姐姐。
暗河突然改道，两人被卷入漩涡。林冬至的后背撞上石壁，怀里的铜匣弹开，半张地契顺着水流贴在他脸上。狐瞳看清"狐仙洞"地界图，标注的红圈正是老宅祠堂的位置。
浮出水面时，月光照亮岸边芦苇荡。沈青梧的尸毒暂时被压制，但嘴唇已经发紫。林冬至拖着她爬上河滩，发现远处有盏飘摇的灯笼——是守尸人老吴头的义庄。
"不能去…"沈青梧抓住他衣角，"老吴头皮下…养着黄仙…"她突然噤声，芦苇丛里传来纸钱翻动的沙沙声。林冬至的狐瞳看到地底伸出只白骨手，指节上套着枚眼熟的银戒指。
他掰开白骨手的瞬间，地底传来闷响。沈青梧摸出罗盘，指针疯转着指向东南："地下有聚阴桩…"话没说完，整片河滩突然塌陷，露出个积满煞气的万人坑。
骸骨堆成的小山中央立着青铜柱，柱身缠着浸血的红绸。林冬至的狐图腾灼痛难忍，他看到柱顶刻着三眼乌鸦，与老妪胸口的纹身如出一辙。沈青梧的铜铃突然自鸣，坑底浮起磷火，照见柱底压着的铜碑。
碑文用朱砂写着："昭和十八年，奉天商会立此镇魂桩，以九百九十九童男童女供奉胡三太爷。"落款处除了林凤山的签名，还有周瘸子祖父的手印。
"原来如此…"沈青梧咳出黑血，"你祖父当年协助日本人布阵，用活人献祭镇压矿脉里的…"她突然瞪大眼睛，青铜柱上的红绸无风自动，缠住林冬至的腰往柱身上拽。
狐瞳看到红绸里裹着无数发丝，每根头发都拴着枚铜钱。林冬至摸到沈青梧的铜钱剑，反手斩断红绸的刹那，柱顶的三眼乌鸦突然转头，石雕的眼珠变成活物般的琥珀色。
万人坑四周亮起绿莹莹的鬼火，穿碎花袄的婴灵们手拉手围成圈。老妪的冷笑从地底传来："血债血偿的时候到了。"青铜柱开始下沉，骸骨堆里伸出密密麻麻的白骨手。
沈青梧突然撕开衣襟，露出心口的狐仙刺青："以我沈家百年功德，请灰九爷开道！"刺青泛起青光，地面钻出上百只灰毛老鼠，疯狂啃噬靠近的白骨。林冬至趁机背起她冲向坑沿，鼠群在身后垒成血肉阶梯。
爬上地面的瞬间，义庄的灯笼突然熄灭。老吴头佝偻的身影出现在松树林边，后颈的鼓包裂开道缝，钻出只白毛黄皮子。畜生前爪作揖，口吐人言：“胡三太爷请林公子续香火。”
林冬至的狐瞳突然看清，黄皮子脖子上挂着母亲失踪那年戴的银锁。沈青梧甩出最后张符纸，黄皮子尖叫着化作青烟。老吴头的尸体轰然倒地，皮下钻出上百条铁线虫。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两人躲进废弃的狐仙庙。沈青梧的尸毒又开始蔓延，林冬至翻出铜匣里的地契，发现背面用血写着段萨满咒文。当他默念咒语时，供桌上的狐仙雕像突然转头，爪子里掉出个翡翠鼻烟壶。
壶内残留的粉末泛着金芒，沈青梧嗅了嗅突然睁大眼睛："是当年镇煞的香灰…"她吞下混合香灰的符水，皮肤下的黑线竟慢慢消退。
庙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七八个穿黑西装的壮汉闯进来。为首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袖扣是只三眼乌鸦徽章：“林先生，商会需要您祖父留下的铜匣。”
林冬至摸到供桌下的青铜铃，沈青梧的铜钱剑已架在男人脖子上。这时庙顶传来瓦片碎裂声，穿伪满军装的铜甲尸破顶而入，腐肉里钻出的铁线虫暴雨般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