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至的狐瞳被煞尸的红盖头刺痛,江水裹着腐臭味往鼻腔里灌。老吴的铁皮船在浪头里打转,船底传来指甲刮木板的声响。
"接着!"沈青梧甩出个犀角灯笼,青铜提手刻着镇魂咒。她反手将铜钱剑插进船板,剑穗上的五帝钱突然绷直成线:“往东南漂三里,岸边有棵雷击木。”
船身猛地倾斜,林冬至扑到船舷边,看见水底的红轿子正被铁链拽向深处。煞尸的盖头突然掀起,露出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狐瞳传来灼烧感,他踉跄着栽进江里,怀里的地契被水泡得发胀。
沈青梧的朱砂绳缠住他脚踝时,林冬至呛了满口腥水。浮出水面时老吴的船已经翻了个底朝天,柴油机的油污在江面晕开彩虹似的纹路。远处传来水警的扩音器喊话,探照灯扫过时,他看见岸边确实有棵焦黑的槐树。
"憋气!"沈青梧拽着他扎进浑浊的江水。林冬至的狐瞳在黑暗里看到成串气泡,那些气泡突然变成惨白的人脸,张着嘴要啃他的脚踝。腰间的犀角灯忽明忽暗,照出前方有团游动的绿光。
肺要炸开时他们浮出水面,岸边芦苇丛里藏着艘破木船。沈青梧的白玉镯裂成三段,她扯下银簪挑破指尖,在船头画了道血符:“煞气追不过子午线,但咱们只剩两个时辰。”
林冬至抹了把脸上的水,狐瞳看到对岸山坡上浮着层青灰雾气。那是林家祖坟的方向,三十七座坟包像棋子似的摆成困龙阵。他展开泡烂的地契,背面的血字在月光下变成游动的蝌蚪文。
"你爷爷当年用活人炼煞。"沈青梧拧着藏青袍子的水,锁骨处的乌鸦纹渗着黑血,"地契就是阵眼图。"她突然剧烈咳嗽,掌心的血里混着冰碴子。
林冬至想起水文站地窖里的青铜鼎,那些骷髅肋骨间的翡翠扳指。他摸出怀里的扳指,内圈刻着的"林"字突然渗出黑水:“沈姑娘,你的尸毒…”
"管好你自己。"沈青梧甩出三枚铜钱卜卦,钱币在船板跳成倒三角,"坎位生门在祖坟西南角,戌时三刻必须找到镇物。"她说着突然撕开林冬至的衬衫,用血在他心口画了道符,“狐仙印记在子时会发作,不想变成畜生就动作快。”
两人踩着泥泞的田埂往山坡摸,夜枭的叫声混着远处火车的汽笛。林冬至的狐瞳刺痛,看到祖坟周围飘着磷火,每簇火苗里都裹着张扭曲的人脸。最老的那块墓碑裂了道缝,碑文"林凤山之墓"被苔藓啃食得残缺不全。
"退后!"沈青梧突然拽住林冬至的腰带。他鞋尖前的地面塌陷出个坑洞,里头涌出成团的蚯蚓,每条都长着人脸。沈青梧撒了把香灰,虫子们立刻烧成焦炭,腾起的烟里传出婴儿啼哭。
林冬至的扳指开始发烫,狐瞳突然看到幻象:祖父带着群穿长衫的人在这里埋棺材,棺盖上钉着七根桃木钉。当铁锹碰到棺材时,里面传出指甲抓挠声,有个戴瓜皮帽的男人突然七窍流血。
"镇物在困龙阵的龙眼位。"沈青梧的罗盘指针疯转,她抬脚踹断块墓碑。碑下露出个陶罐,罐身画着三头六臂的恶鬼。林冬至要去碰,却被她打掉手:“是锁魂瓮,你爷爷好狠的手段。”
罐口封着的黄符突然自燃,青烟凝成个穿旗袍的女人。那影子扑向林冬至时,沈青梧的铜钱剑穿透烟雾,剑穗上的铃铛响得像哭丧。女人消散前突然开口,声音像碎玻璃在刮:“冬子…替我还债…”
林冬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狐瞳流出血泪。更多记忆涌进来:满月夜祖父在院中摆祭坛,七个童男童女被红绳拴着手脚;父亲躲在柴垛后偷看,被黄皮子咬住脚踝拖进地窖…
"找到了!"沈青梧的喊声惊醒了他。西南角的坟包塌了大半,露出半截青铜棺材。棺盖上刻着二十八星宿,缝隙里渗出粘稠的黑水,在月光下泛着彩虹似的光泽。
沈青梧用铜钱剑刮开棺盖上的苔藓,突然冷笑:"你爷爷真是造孽。"只见棺身缠着九道铁链,每道锁链都扣着枚翡翠扳指,与他怀里的那枚正好凑成北斗七星。
林冬至刚要伸手,棺内突然传出指甲抓挠声。沈青梧甩出朱砂绳缠住他手腕:"退到乾位!"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棺盖上,那些星宿图案突然活过来似的游动。
棺材盖被掀开的刹那,林冬至的狐瞳差点被煞气刺瞎。黑雾中伸出只长满白毛的手,指尖滴着尸油。沈青梧的铜钱剑燃起青火,却斩了个空——那根本不是手,而是条裹着人皮的黄皮子尾巴。
"灰九爷的残魂!"沈青梧甩出三张黄符,符纸在空中烧成火鸟。黑雾里传来老迈的咳嗽声,林冬至突然头痛欲裂,听见祖父的声音在耳边呢喃:“冬子…把扳指放回原位…”
七枚翡翠扳指从棺内飞出,悬浮成北斗七星。林冬至怀里的那枚自动归位天枢星,青铜棺突然剧烈震颤,铁链寸寸崩断。沈青梧拽着他往后滚,棺中喷出腥臭的黑水,浇在坟头草上瞬间枯萎。
黑水里缓缓立起个身影,穿的是伪满时期的阴阳师长袍,脸上覆着青铜面具。那人的右手缺了三根手指,左手握着把刻满经文的牛角刀。
"不是镇物…"沈青梧的银簪突然断裂,“是你爷爷养的鬼伥!”
鬼伥的牛角刀划过地面,青草立刻焦黑。林冬至的狐瞳看到刀身附着几十个怨魂,最前面的那个赫然是父亲林广福。沈青梧扯下腰间的铜铃串,摇出的音波震得鬼伥后退两步。
"砍他天灵盖!"沈青梧将铜钱剑抛给林冬至,“用你的狐瞳找罩门!”
剑柄烫得掌心起泡,林冬至的狐瞳突然聚焦。鬼伥的青铜面具下,天灵盖位置嵌着枚铜钉,钉头刻着林家家徽。他侧身躲过横扫的牛角刀,剑尖擦着鬼伥的耳朵刺中铜钉。
凄厉的嚎叫震落树梢积雪,鬼伥的面具碎裂,露出张溃烂的脸——正是照片里和祖父站在一起的日本军官。翡翠扳指组成的北斗阵突然收缩,将鬼伥牢牢锁在光柱中。
沈青梧趁机甩出朱砂绳缠住棺材,从棺底拽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本焦黑的账簿,封皮上印着奉天商会的黑龙纹。她突然咳嗽着跪倒在地,袖口渗出的血已经变成墨色。
鬼伥在光柱里融化成一滩黑水,翡翠扳指叮叮当当落进棺材。林冬至扶起沈青梧时,发现她后颈浮现出乌鸦纹,羽毛根根渗血:“尸毒入心了?”
"死不了。"沈青梧扯开账簿,内页的批注突然开始渗血,"你爷爷当年在江桥镇用活人炼煞,这些是买命的账…"她突然噤声,远处的山坡亮起十几盏绿莹莹的灯笼。
林冬至的狐瞳刺痛,看清那些是黄皮子顶着人头骨在拜月。为首的畜生穿着件缩水的寿衣,前爪合十冲他们作揖。沈青梧往地上撒了圈雄黄粉,火折子擦过的瞬间燃起蓝火。
"仙家来讨债了。"她翻开账簿某页,上面按着七个血手印,“当年你爷爷骗了灰九爷的堂口,这些是它们要的替身。”
黄皮子们突然齐声尖叫,声波震得墓碑开裂。沈青梧拽着林冬至跳进空棺材,掀翻棺盖的刹那,雄黄火圈正好被声浪扑灭。棺材里弥漫着腐臭味,林冬至的狐瞳看到棺底刻着镇魂咒,咒文中央有个凹槽,正好能放下犀角灯笼。
"举着灯别灭!"沈青梧撕开藏青袍子,露出缠满符咒的腰腹。她将铜钱剑插进棺底的七星阵眼,剑身突然浮现血色咒文。棺材外传来利爪抓挠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婴啼。
林冬至的扳指突然嵌进凹槽,翡翠纹路与棺底的北斗七星严丝合缝。整个棺材突然下沉,失重感让他胃部翻腾。沈青梧的白玉镯彻底粉碎,她用碎玉在棺盖上画出道血符:“下阴路了,闭眼!”
急速下坠中,林冬至听见无数冤魂的哀嚎。狐瞳自行睁开,看见他们正在穿过某个巨大的法阵,阵眼处摆着七盏犀角灯,每盏灯芯都裹着截指骨。最中间的灯座上刻着"林凤山"三个字,灯油里泡着枚带血的铜钉。
"你爷爷的命灯。"沈青梧突然咳出团黑血,“打翻它!”
铜钱剑触及灯座的瞬间,整个空间剧烈震颤。林冬至的狐瞳突然看见祖父站在法阵外,手里拎着个白灯笼,灯笼纸上映出父亲七岁时的脸。老人微笑着做了个推的动作,命灯轰然炸裂。
黑暗吞没一切时,林冬至听见沈青梧的喊声:“抓紧地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