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殖质的腥气混着槐树汁液的酸涩味扑面而来,陈默的指尖抠进石碑边缘的苔藓。当看清"戊寅年七月初七陈氏活桩"九个血字时,傩面烙印突然在脊椎处炸开剧痛,像有把生锈的钩子正在剐蹭骨髓。
"这是打生桩的祭碑。"林晚的罗盘指针突然垂直竖起,她沾着泥浆的靴尖拨开树根处的碎骨,“当年修九曲溪石桥时,陈家…”
话未说完,碑底突然渗出暗红色液体。陈默的登山靴陷在翻涌的泥土里,那些蚯蚓状的蛊虫再次从裂缝钻出,这次竟拧成麻绳粗细往他脚踝上缠。林晚甩出铜钱红线,却见槐树皮突然剥落,露出树身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女子的生辰八字!
"三十七个。"陈默的喉结滚动,手指抚过最下方那道尚未褪色的刻痕,"这是阿雪的生辰!"指甲划过树皮的瞬间,整棵槐树突然剧烈震颤,伞骨刺穿母亲尸傀的蓝布衫应声碎裂。
林晚突然拽住陈默的后领往后拖,树根处翻涌的腐殖质里,赫然露出半截森白手骨。那手骨攥着面铜镜,镜面正映出陈默扭曲的脸——镜中人的额头竟浮现出与父亲相同的傩面刺青!
"当心!"林晚的桃木剑挑飞袭来的伞骨,剑身缠绕的铜钱突然全部发黑,“这是傩面人的照骨镜!”
铜镜在陈默手中突然发烫,镜面浮现出斑驳画面:四岁的自己蹲在祠堂天井,父亲正用朱砂笔在他后背画符。襁褓里的妹妹突然啼哭,母亲怀里的婴儿襁褓渗出血水——那根本不是新生儿,而是个裹着红绸的青铜铃!
"假的…都是假的…"陈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镜中画面突然切换成山神庙地窖。三十七口陶瓮在烛光中泛着幽光,每口瓮里都泡着具女尸,而穿着道袍的大伯正在往瓮中撒入带血的糯米。
林晚的罗盘突然脱手飞向槐树,撞在树干上迸出火星。她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泥浆,突然扯开陈默的衣领:"你的傩面刺青在吞噬命宫!"道袍内袋翻出的犀角镜里,陈默后背的刺青正像活物般蠕动,边缘已经蔓延到肩胛骨。
腐殖质里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陈默扒开混着骨渣的泥土,挖出个生锈的饼干盒。掀开盖子的瞬间,槐树上所有刻痕同时渗血,盒子里躺着把缠着头发的青铜钥匙,还有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年前的暴雨夜,父亲与老吴站在新修的九曲溪石桥前,桥墩下隐约露出半截红绸。
"活人打桩…"林晚的指尖划过照片上的桥墩,"原来九曲溪改道时,陈家往每个桥墩里封了活人!"她的铜钱红线突然绷断,脸色骤变:“子时了!”
仿佛回应她的话,九曲溪方向传来唢呐声。陈默怀中的青铜钥匙突然立起,尖端指向溪水转弯处的老榕树。当他迈步时,脚下的泥土突然塌陷,整个人坠入个灌满腥臭液体的地洞。
"陈默!"林晚的喊声隔着土层变得模糊。陈默在粘稠的液体中挣扎,手电光束照亮洞壁——上面用血画满了傩面图腾,每个图腾的眼睛都在淌血。青铜钥匙在液体中发出嗡鸣,指引他游向侧方的暗道。
暗道的青砖上刻着镇煞咒,陈默的膝盖擦过砖缝时,傩面刺青突然灼烧般剧痛。转过第三个弯时,眼前豁然开朗:十平米见方的密室里,三十七盏尸油灯围成圈,正中摆着口雕满咒文的青铜棺。
棺盖缝隙里垂下半截红绸,与照片里的如出一辙。当陈默用青铜钥匙插入棺盖锁孔时,整间密室的尸油灯同时爆燃,火苗窜起两米多高。棺盖滑开的瞬间,腐臭气息扑面而来——里面躺着具穿着九十年代碎花衬衫的女尸,双手交叠处压着本浸血的账簿。
"这是…村头裁缝铺的张婶?"陈默的手电光束颤抖着扫过女尸手腕的玉镯,那是他记忆里张婶从不离身的嫁妆。女尸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眶,嘴角撕裂到耳根:“陈家的债…该还了…”
密室突然剧烈震动,尸油灯接二连三炸裂。陈默抓起账簿翻身滚出棺材范围,后背撞上墙壁时摸到个凸起的傩面浮雕。浮雕的眼珠突然转动,墙面轰然翻转,将他抛进条灌满溪水的隧道。
湍急的水流中,青铜钥匙发出刺目红光。陈默憋着气抓住头顶的树根,冒出水面时发现自己竟在九曲溪的老榕树洞里。怀中的账簿被溪水浸湿,浮现出隐藏的血字:陈家三十七口阴债,需以活傩面人心头血偿。
"找到你了。"林晚的声音从树冠传来,她道袍下摆滴着黑水,桃木剑上串着七只翡翠色蛊虫,"这榕树是打生桩的阵眼,每个…"话未说完,树洞突然渗出鲜血,陈默手中的账簿无火自燃,灰烬在水面聚成张女人脸。
女人脸的嘴唇开合,发出的却是妹妹的声音:"哥哥可知,当年被选中做傩面人的本该是我?"火焰突然蹿起,映出洞壁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陈默从小到大的生辰八字,每个日期都画着血叉。
林晚的罗盘突然炸裂,她甩出铜钱阵护住两人:"有人在改你的命盘!"话音未落,整棵榕树发出木材断裂的呻吟,树根处翻出三十七具裹着红绸的白骨。每具骸骨的心口都钉着桃木钉,钉头上刻着陈默的名字。
陈默的后背突然撞上坚硬物体,转头看见父亲生前的烟袋杆插在树根处。当他拔出烟杆时,树洞顶端垂下无数红绳,绳上系着的铃铛正是山神庙里失踪的那些青铜铃!
"摇铃!"林晚的桃木剑劈开袭来的树根,"按三清铃的节奏!"陈默抓住最近的红绳,第一声铃响震落树皮,露出后面贴满黄符的暗格。第二声铃响,骸骨们的桃木钉齐齐飞出,在空中聚成剑阵。当第三声铃响到半截,暗格中突然伸出只腐烂的手,攥住了陈默的脚踝。
林晚的铜钱剑斩断腐手的瞬间,暗格里滚出个陶罐。罐身画着傩面人献祭图,封口的朱砂符纸上写着陈默的生辰。当陈默砸开陶罐,里面哗啦流出上百枚带血的顶针——每个顶针内侧都刻着个名字,正是槐树上那些生辰八字对应的女子!
"这才是真正的阴债簿。"林晚用桃木剑挑起枚顶针,"陈家历代傩面人娶亲,实则是用新娘镇煞…"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剑尖颤抖着指向某枚顶针——内侧赫然刻着林晚母亲的名字!
树洞外突然传来重物落水声,陈默扒开垂挂的树根,看见九曲溪上漂着具棺材。当棺材撞上礁石翻覆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个穿着道袍在水中沉浮的身影,分明是应该在城里做法事的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