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惊觉,那辆中巴车连同干瘦老头早已消失无踪,来时的路上只剩两行车辙印,尽头处却是一堵爬满藤蔓的砖墙,仿佛他们是从墙里穿出来的。
小夏缩在沈成文身后抽泣,美甲折断在相机包背带上:“我想回家…明明只是接了个旅游软文兼职…”
"回不去了。"晴天正用朱砂在窗棂画符,暴雨拍打窗纸的声音突然消失,"从看到那张老照片起,我们就是局中人。"她指尖沾着暗红粉末在玻璃上描摹,外面分明还在下雨,窗内却映不出半点水痕。
沈成文把相机三脚架支在墙角,镜头对准房门。取景器里忽然闪过白影,他下意识按下快门,闪光灯照亮房梁上垂落的麻绳——绳结处缠着缕花白头发,还在往下滴着黑水。
"别看!"晴天扑过来捂住他眼睛,少女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垂,“吊死鬼最恨被拍遗容。”
她掌心的艾草味混着朱砂气息,奇异地安抚了狂跳的心脏。沈成文感觉到她松开手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塞进衬衫口袋——是枚穿孔铜钱,边缘刻着细密符文。
子时的梆子声从遥远巷弄传来时,小夏的尖叫刺破死寂。沈成文抄起登山杖冲进西厢房,看见她瘫坐在雕花拔步床前,手机滚落在地,照亮床底一双翘着红绣鞋的小脚。
"是…是视频里那个盛饭的老太太…"小夏牙齿打颤的声响清晰可闻,“她刚才趴在床底问我…问我要不要喝醪糟…”
林琛用手电照向床底,光束中飘浮的尘埃突然凝成张皱巴巴的人脸。小张吓得将《中国凶宅考》砸过去,古籍穿过虚影砸在墙砖上,泛黄书页间飘出张黑白照片。
沈成文捡起照片,后颈汗毛根根直立。这是微信群里"青瓦旧事"发过的那张集体照,只是此刻照片底部多了行血字:【还差三个】
宅院外突然传来唢呐声,比来时那支送葬曲更凄厉百倍。晴天抓着铜铃冲进来,铃舌竟自动撞击内壁发出急促清响:“快把照片烧了!这是招魂帖!”
陈骁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他举着的运动相机屏幕炸裂,玻璃碴深深扎进眼球,鲜血顺着脸颊流进咧到耳根的嘴角:“来玩呀…来陪我们…”
林琛将整袋糯米泼在他脸上,腥臭黑烟从七窍涌出。小张趁机夺过相机扔出窗外,坠地的脆响中夹杂着无数声饥渴的叹息。
"去祠堂!"晴天扯断铜铃红绳,将铃铛塞进小夏衣领,“那里供着镇物,能撑到天亮!”
六人狂奔在雨夜巷道,身后木屐声叠如潮涌。沈成文回头瞥见,数百个透明人影正从每扇门窗渗出,最前方的老妪双手捧着空碗,碗底用血画着他们六人的生辰八字。
祠堂的青铜门环被血渍浸成褐色,晴天咬破指尖在门板画符:"这是雷文,专破…"话音未落,门内伸出只青灰色小手,攥住她手腕就往里拖。
沈成文条件反射地抓住晴天另一只胳膊。对抗的刹那,他看见门缝里是个浑身浮肿的男童,溃烂的嘴角咧到耳后,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低头!"林琛的桃木剑擦着沈成文发梢刺中鬼童眉心。腥臭脓液喷溅在门框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众人挤进祠堂的瞬间,晴天反手将铜钱拍在门槛,门外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抓挠声。
供桌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映出祖宗牌位上的诡异景象——每个牌位都倒悬着,名字全部用血画了叉。晴天点燃犀角香插在香炉,青烟竟在空中凝成个"逃"字。
"他们在警告我们。"林琛用手电扫过梁柱,光束惊飞几只蝙蝠,“等等…这些蝙蝠没有影子!”
沈成文顺着光线望去,脊背窜起刺骨寒意。蝙蝠在梁间乱窜,昏黄灯光下本该投在墙上的影子,却变成无数细长的人形,正顺着立柱缓缓爬行。
小夏突然痴痴笑起来,折断的美甲在供桌划出深深沟壑:"留下来多好…这里有吃不完的醪糟…"她转身时瞳孔变成浑浊的灰白色,嘴角淌下黑水,“阿嬷说…要给我绣嫁衣…”
晴天甩出铜铃砸中她后颈,小夏应声倒地时,后颈浮现出枚青黑色指印。林琛急忙用红绳捆住她手脚:“被伥鬼标记了,日出前必须找到…”
祠堂深处传来木门吱呀声。沈成文将相机调到夜视模式,取景器里出现条幽深暗道,石阶上密密麻麻印着孩童的血脚印。最深处隐约传来稚嫩的哼唱:
“七月半,嫁新娘,新郎藏在棺椁上…”
这飘渺的声音忽远忽近,突然又好似就在他耳边,沈成文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想往后退,身后却抵上一片冰凉,他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回头,一只枯骨手指,向他直直刺来。
“啊……”
沈成文身子猛地一直,整件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他慌张的擦着额头的汗,却发现,晴天正一脸懵的捧着《滇南巫蛊考》望着他。
波音737的引擎轰鸣声中,晴天铜钱耳坠与舷窗碰撞出细碎清响。
沈成文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飞机上,先前的一切都只是梦境。
“您没事吧!”
晴天温柔的声音想起,看上去有些担心。
沈成文摇了摇头,可思绪还在梦里没出来,那梦太细致,每一个细节他都记的清清楚楚。
似乎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晴天看了一眼不远处坐着的林琛。
"沈先生对民俗摄影感兴趣?"林琛调整着单反相机参数,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听说青瓦寨的丧葬仪式保留着明朝古制,死者要含铜钱入殓。”
前排陈骁突然转身:"你们看群!"他运动相机镜头扫过众人惨白的脸,“那个’青瓦旧事’又发图了!”
手机在沈成文掌心震动。
让他不得不注意到手机里面的内容。
泛黄的照片里是架老式螺旋桨飞机,机身上"中国民航"四个红字褪成暗褐色。第二张特写让所有人倒吸冷气——起落架上缠着半截裹尸布,暗红血迹组成了他们六人的姓氏。
"这是四十年前的3·15空难!"林琛声音发颤,“当年有架护林飞机在青瓦寨坠毁,搜救队找到的残骸上…”
晴天突然捂住他的嘴。机舱灯光骤然熄灭,安全指示灯在黑暗中泛着幽绿。沈成文闻到浓烈的檀腥味从通风口溢出,混合着某种肉类腐败的酸臭。
"别碰舷窗。"晴天指尖夹着铜钱在过道画线,“我们现在飞的不是常规航线。”
手机屏幕集体亮起。"青瓦旧事"在群里发了段视频:布满雪花的画面里,穿中山装的男人们正往货舱搬运贴着符咒的木箱。当第八个箱子被推进去时,箱盖突然炸开,涌出大量粘着胎盘的死婴。
"是养尸棺!"晴天猛地起身,“机长有问题!这架飞机在运…”
剧烈颠簸打断她的话。沈成文撞进柔软药香里,发现晴天锁骨处纹着道朱砂符咒。头顶行李架传来指甲抓挠声,有什么东西顺着舱壁爬向驾驶室。
"各位乘客请系好安全带。"广播传来机长沙哑的声音,每个字都带着古怪回声,“我们正在穿越特殊气流。”
陈骁突然指着右翼尖叫:“月亮!月亮变红了!”血月清辉透过舷窗洒落,照出舱内骇人变化——熟睡的乘客们脸上浮现尸斑,前排老妪后脑裂开道口子,露出里面蠕动着的黑色线虫。
"别看月亮!"晴天用《巫蛊考》遮住沈成文眼睛,“这是阴司血月,活人见之三魂移位。”
林琛从包里掏出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后直指驾驶舱:"机长早死了!你们看温度!"他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成冰晶,舱内温度正急剧下降。
微信群弹出新消息。照片上是他们六人的登机牌,出发时间赫然显示为1983年3月15日。沈成文摸出自己的登机牌,油墨正在融化成血珠,在"青瓦寨"三个字上汇成漩涡。
"去货舱!"晴天扯断铜钱红绳分给众人,“这是买路钱,遇到拦路的就丢出去。”
经济舱突然传来哭声。扎脏辫的小夏蜷缩在座位发抖,她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视频通话界面——穿寿衣的老妇正对着镜头梳头,梳齿间缠满灰白头发。
"阿嬷…阿嬷怎么在群里?"小夏的美甲深深掐进胳膊,“她明明去年就…”
屏幕里的老妇突然贴到镜头上,浑浊的眼球占满整个画面:“囡囡,来帮阿嬷绾发。”小夏尖叫着甩飞手机,砸在过道的手机依旧传出布料撕裂声——老妇正从屏幕里往外爬!
晴天扬手掷出铜钱。硬币击中手机瞬间,机舱响起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无数把铜钱剑在嗡鸣。老妇的尖叫声中,手机屏幕裂成蛛网状,渗出黑红色脓血。
"快走!"林琛拽起瘫软的小夏,“这些是地缚灵,靠电子设备显形!”
众人跌跌撞撞冲进尾舱。沈成文回头瞥见,整个客舱的乘客都站了起来,他们的脚后跟不着地,随着血月光芒跳起诡异的舞蹈。最后排的婴儿哭声格外刺耳,那孩子手里攥着的,分明是截发黑的脐带。
货舱门锁结满冰霜。陈骁用运动相机砸锁时,镜头突然自动开启。取景器里出现四十年前的画面:穿着民航制服的男人正往货舱贴符纸,他的左脸已经腐烂见骨。
"让开!"晴天咬破手指在舱门画符。鲜血触到金属的瞬间,整架飞机剧烈倾斜,众人滚作一团撞进货舱。
腐臭味扑面而来。七具刷着红漆的棺材呈北斗七星排列,棺头贴着他们六人的生辰八字。第七具空棺前摆着青铜香炉,三支人骨香正冒出青灰色烟雾。
"七星借命局。"林琛的罗盘在棺盖上打转,“有人要借我们的阳寿养尸…”
手机同时震动。群里发了张俯拍照,他们六人正躺在棺材里。沈成文点开大图时呼吸骤停——照片背景里,有个穿红肚兜的婴孩正趴在自己棺材上啃指甲。
"装棺!"晴天突然把沈成文推进空棺,“快躺进去!子时到了!”
棺盖轰然闭合的刹那,沈成文听见此起彼伏的挠棺声。手机在狭小空间里亮起,"青瓦旧事"发了条语音,点开后传出他自己的声音:“找到你了…”
冰凉小手摸上脖颈时,沈成文忽然想起晴天发间的药香。相机屏幕的冷光中,浮现出张青紫色的婴儿脸,它没有瞳孔的眼睛里,映着货舱顶部密密麻麻的悬尸——那些尸体全都穿着现代服饰,最新一具赫然是失踪的乘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