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槐影

铜钱剑落地时发出清越龙吟，周清的手还僵在半空。杨爽的体温正以惊人的速度流失，她锁骨处的卍字血迹突然倒流，在惨白的皮肤上蜿蜒成槐树枝桠的形状。
"别看…"杨爽突然捂住他的眼睛，指尖的阴寒直刺天灵盖。周清反手扣住她脉门，却摸到三根交错的脉搏——活人阳脉下还藏着两道蛇行般的阴脉。
泳池水面突然结出薄冰，冰层下浮起密密麻麻的槐树根须。周清瞥见根须缠着具裹满红绸的女尸，那尸体的左手小指赫然戴着陈美娟同款香奈儿耳环。他猛地想起师傅说过，槐树根通黄泉，最宜养阴尸。
警笛声在五十米外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纸钱燃烧的噼啪声。杨爽突然挣脱他的钳制，踉跄着扑向更衣室方向。周清正要追，裤脚却被什么东西扯住——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正被池底伸出的白发缠成茧状。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周清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影子应声炸裂。碎影落地化作数十只黑蛾，扑棱着飞向杨爽消失的方向。这是师傅教的追魂术，此刻却透着股邪气。
更衣室里飘着浓重的福尔马林味，镜面蒙着层血色水雾。杨爽的校服整整齐齐叠在长椅上，内衬口袋里掉出半张泛黄的出生证明——1999年7月15日，生辰八字与阴姹命格完全吻合。
"你在找这个？"沙哑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周清抬头看见杨爽倒挂在排风扇上，湿发垂到距他鼻尖三寸处，发梢滴落的黑水在地面聚成八卦图形。她手里攥着把生锈的解剖剪，刀刃沾着新鲜的血渍。
周清摸出犀角粉正要撒，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杨爽像被无形丝线牵引般摔落在地，解剖剪"当啷"一声掉进排水沟。周清冲过去扶她时，发现少女后颈的紫黑手印变成了槐花形状的胎记。
"周同学？」教导主任陈美娟的声音在门口炸响。她今天特意戴着珍珠项链，恰好遮住左侧耳垂——那里本该有枚耳环的位置，此刻贴着块方形创可贴。
周清不动声色踢了脚排水沟盖住剪刀："杨同学低血糖晕倒了。"他注意到陈美娟的高跟鞋底沾着槐树花瓣，花瓣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
"真是麻烦你了。」陈美娟假笑时露出两颗镶金门牙，周清突然想起档案室那张优秀学生干部合照——十五年前的陈美娟门牙完好，而现在这对金牙的纹路，像极了镇魂符上的敕令。
杨爽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团缠着黑发的血块。血块落地后竟如活物般蠕动，顺着地砖缝隙钻入墙根。周清瞥见墙缝里渗出暗红液体，隐约勾勒出"救命"字迹——那正是林小夏档案照片上的笔迹。
"我带杨同学去医务室。」周清架起杨爽往外走，少女的体重轻得异常。经过陈美娟身边时，他闻到股混合着尸油味的香水味——这味道与红漆女鬼身上的一模一样。
医务室的门锁着，周清摸出铜钱正要撬锁，杨爽突然抓住他的手："别碰！锁眼里有东西。"她指尖轻轻拂过锁孔，带出缕灰白色絮状物。那东西见光即燃，在周清掌心烧出北斗七星状的水泡。
"是槐蚕丝。」杨爽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用未满月婴儿的胎发喂大的蚕，吐的丝能通阴阳。"她说话时瞳孔泛起涟漪，周清在水纹倒影里看见个穿红嫁衣的女人正在梳头。
病床上的白床单突然无风自动，显露出个人形轮廓。杨爽突然扑到床边，从枕套里抽出张泛黄的信纸。纸上画着复杂的阵法图，阵眼位置标着杨爽的生辰八字。
"镇魂阵？」周清认出这是茅山派的禁术，但阵法关键处被篡改成倒逆的莲花纹——这分明是湘西养尸人的手法。信纸背面用血写着首童谣：槐树槐，鬼搭台，七月半，抬轿来，新娘子哭，旧人埋。
窗外传来枝叶折断的脆响，周清掀开窗帘倒吸冷气——医务室正对的老槐树正在疯狂生长，树冠间垂落的绳套状树瘤已变成真麻绳。月光透过绳套在地面投下绞刑架般的影子，每个影子里都蜷缩着个模糊的人形。
"二十年前…他们就是这样吊死小夏姐的。」杨爽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在墙壁留下五道深痕，"陈美娟当时是学生会主席，她说小夏姐偷了班费。」
周清想起红漆女鬼缺失的小指："所以你们用同样的方式报复？」
"我们？」杨爽突然咯咯笑起来，笑声里混着男女老幼不同的音调，"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七个人，现在都在这棵树里。」她撩起衣袖，小臂内侧浮现七个黑点，正对应北斗七星的方位。
周清突然抓住她手腕："你是第几个祭品？」桃木珠串碰到她皮肤发出烙铁般的滋滋声，杨爽却像感觉不到痛楚："月蚀那天，北斗倒悬，槐蚕化蝶…」她瞳孔突然扩散，整个人向后仰倒。
医务室的门在这时被撞开，李珊珊举着手机冲进来，屏幕还闪着诡异的绿光："救我！小夏姐在通讯录里…」她颤抖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最近通话记录显示"林小夏"十分钟前曾来电三次。
周清夺过手机按下回拨，听筒里传来指甲刮擦棺材板的声响。李珊珊突然发出母猫发情般的嚎叫，四肢着地窜向窗外。周清掷出的铜钱剑斩下她一缕头发，发丝落地变成蠕动的水蛭，朝着老槐树方向爬去。
"跟着它们！」杨爽不知何时醒了，手里攥着把槐树叶，"水蛭沾过阴血，会去找饲主。」她奔跑时校服下摆翻飞，露出腰间那条红绳——此刻绳上多了七个铜铃，每个都刻着不同生辰。
槐树林深处有座废弃的旧校舍，墙皮上爬满藤壶状凸起。周清用犀照镜细看，那些凸起竟是无数张被压扁的人脸。李珊珊的尖叫从二楼传来，伴随着重物拖行的闷响。
楼梯扶手上布满抓痕，每道痕迹里都嵌着片槐树花瓣。杨爽突然停在三楼拐角，指着墙上的毕业合照发抖："这是小夏姐那届…」照片里本该是林小夏的位置，此刻站着个穿红嫁衣的无脸人像。
周清用犀角粉抹过照片，无脸人像突然渗出鲜血。血液在玻璃相框里流淌，最终汇聚成行小字：替身换命，槐下结亲，阴姹过处，百鬼夜行。最后四个字竟是用林小夏的笔迹写的。
"小心！」杨爽突然推开周清。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板轰然塌陷，露出个漆黑的竖井。井底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浓烈的尸臭中混着陈美娟的香水味。周清抓着的半截栏杆突然变成人骨，指缝间渗出冰冷的骨髓。
竖井里浮上来具棺材，棺盖上用朱砂画着镇魂符。杨爽突然跪倒在地，七个铜铃同时炸响。棺材应声而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具白骨，每具都戴着刻有生辰八字的铜铃——与杨爽腰间的一模一样。
周清终于明白师傅说的"阴姹现世"意味着什么——这分明是湘西流传的"七星借命"邪术，用七个至阴命格者的魂魄，为阴姹之体续命。而杨爽，正是那个被选中的活人容器。
"找到…我的…头…」嘶哑的女声在背后响起。周清转身看见林小夏的无头鬼魂站在月光里，嫁衣下摆滴着红漆，左手小指上的香奈儿耳环闪着血光。她的脖颈断面插着半截铅笔，正是当年锁孔里那支。
杨爽突然捂住耳朵尖叫，七个铜铃里冒出黑烟，在空中凝成七张痛苦的人脸。周清扯断红绳将铜铃掷入竖井，井底顿时响起野兽般的哀嚎。棺材里的白骨集体坐起，朝着杨爽的方向伸出手臂。
"快走！子时到了！」周清拽着杨爽跳窗的瞬间，旧校舍所有门窗同时渗出鲜血。月光下的老槐树开花了，雪白的槐花里裹着颗颗眼球状果实。果实爆开的瞬间，周清听见此起彼伏的唢呐声——阴兵借道的队伍，正在槐树林深处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