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景色在颠簸中扭曲变形。周清抱着昏迷的杨爽坐在后排,殡仪馆的黑车散发着防腐剂与线香混杂的刺鼻气味。驾驶座上的寿衣老头突然猛打方向盘,车身擦着路边的槐树冲进岔道,树皮上顿时留下五道血淋淋的抓痕。
"后生仔,把犀角粉抹在后视镜上。"老头抛来个油纸包,枯瘦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杨氏宗祠的守魂犬最喜活人味。”
周清刚把粉末抹上镜面,整辆车突然剧烈震颤。后视镜里映出的不再是公路,而是条青石板铺就的旧巷,两侧白灯笼在阴风中摇晃,每盏灯罩上都用朱砂写着"奠"字。杨爽锁骨下的双鱼纹突然发烫,在昏暗车厢里泛起幽幽蓝光。
"这是往生巷。"老头猛踩油门,车身竟垂直扎进镜中世界,“民国三十七年杨家七十三口灭门,怨气太重,活人要走阴路才能进老城区。”
车轮碾过满地纸钱,周清看见车窗外闪过穿寿衣的送葬队伍。八个纸人抬着槐木棺材,棺盖缝隙里垂落的水草缠着枚金锁,与李珊珊脖子上那枚一模一样。领头的老妇突然转头,腐烂的脸上爬满水蛭,冲车窗露出渗血的牙龈。
杨爽在颠簸中苏醒,指尖死死扣住周清手腕:"不能去棺材铺…刻纹师要的是活祭…"她话音未落,老头突然急刹,黑车撞开两扇斑驳的朱漆木门,停在堆满棺材的院落里。
月光照在门楣的铜镜上,镜面裂痕拼成个"囚"字。穿靛蓝布衫的老者正在给棺木描金,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带阴胎的往东厢房,背血债的跪西墙根。”
周清刚要开口,老头突然掏出铜烟杆敲在棺盖上。闷响震得满院纸钱翻飞,露出地面暗红色的八卦阵图。刻纹师终于转身,周清看见他右眼嵌着枚铜钱,左手指甲缝里嵌着槐树皮。
"双鱼逆游,阴债难消。"刻纹师用描金笔挑起杨爽的下巴,“二十年前你娘抱着死婴来求往生纹,如今倒学会带道士砸场子?”
杨爽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黑血在地上凝成蝌蚪状符咒。周清摸出镇魂钉要出手,却被刻纹师用笔杆压住手腕:“后生,看看你脚下。”
月光偏移,周清才发现自己站在阵眼位置。满地纸钱不知何时变成发黄的契约,每张都按着血手印。刻纹师从棺材里抽出本泛黄的账簿,翻到某页猛地拍在棺盖上——泛黄的宣纸上,赫然画着李珊珊母亲临产时的场景,产床四周摆着七盏青铜灯。
"李国栋当年用三盏续命灯换走杨家的气运,如今灯油将尽,自然要找替死鬼。"刻纹师突然扯开杨爽的衣领,双鱼纹在月光下变成纠缠的黑白两色,“你以为这丫头为何能活到现在?她本就是阴阳契的祭品!”
突然响起的铜铃声让所有人脸色骤变。刻纹师抓起把纸钱撒向空中,燃烧的灰烬组成个"逃"字。周清拽着杨爽刚退到院墙边,地面突然裂开道缝隙,五根槐树根破土而出,每根都缠着具戴金锁的尸骸。
"接阴钉要破了!"寿衣老头突然惨叫,他的左腿被树根缠住,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龟裂,“快去宗祠毁掉养魂鼎,否则子时一到…”
话音未落,老头整个人被拖入地缝。周清挥剑斩断追来的树根,腥臭的汁液溅在杨爽脸上,竟腐蚀出缕缕黑烟。刻纹师扔来把青铜钥匙:“从造纸坊暗道进宗祠,记住,见人先看影!”
两人冲出院落时,整条巷子都在扭曲变形。青石板路变成粘稠的血浆,两侧白灯笼里的烛火变成幽绿色。杨爽突然踉跄跪地,背后的衣料裂开,露出正在渗血的往生纹。
"他们在改写命簿…"杨爽抓着周清的胳膊借力起身,掌心冷得像块冰,“我的生辰被刻在养魂鼎上,子时前必须…”
尖利的猫叫打断了她的话。穿红旗袍的女人出现在巷口,怀里的襁褓渗出黑血,在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迹。周清摸出最后三枚铜钱抛向空中,钱币落地竟组成个箭头指向右侧矮墙。
翻过墙头的瞬间,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周清打开手机照明,惨白的光束里浮现出成堆的槐木原料,每根木材都钉着七枚棺材钉。杨爽突然捂住嘴,颤抖着指向浸泡池——浑浊的黄水里浮着十几具女尸,每具尸体的右手小指都系着红绳。
"是古法造纸的浸竹池。"周清用剑尖挑起池边的符纸,朱砂符文被水汽晕染成血泪状,“她们被做成纸人替身…”
池水突然沸腾,浮尸齐刷刷睁开眼睛。杨爽扯下颈间的红绳系在周清腕上:"闭气!这是引魂索!"冰凉的手指在他掌心快速画符,周清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寒意浸透。
当第一具浮尸爬出池水时,周清终于看清她们的脸——竟全是李珊珊的模样。腐烂的嘴唇同时张开,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时辰到了…时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