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阴阳茧

井水裹着腐尸特有的粘稠感漫过口鼻时，沈成文听见自己颈骨发出枯枝折断的脆响。三百具铜钱尸齐刷刷仰起头，腐烂的眼窝里钻出暗红色苔藓，在井底交织成猩红的茧。
"接住！"晴天将铜钱剑抛向半空，剑身燃起的青焰照亮井壁。密密麻麻的符咒像活过来的蜈蚣在石缝中游走，最上方赫然刻着他们七人的生辰八字。沈成文抓住那本《国家地理》，发黄的纸页间滑出半张黑白合照——四十年前的考古队站在青瓦寨宗祠前，最右侧戴鸭舌帽的老者手里攥着串铜钱，腕表款式与陈骁登山包上的挂件一模一样。
手机在尸堆里震动，"青瓦旧事"发来段视频：暴雨中的宗祠天井，七盏莲花灯正围着古槐树旋转。当镜头对准树干裂缝时，沈成文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正用刻刀在树皮上划符，鲜血顺着刀槽渗进树心。
"是往生茧！"晴天突然拽着他扑向右侧。裹着铜钱的红茧擦肩而过，将两具腐尸绞成肉泥，“这些苔藓在模拟我们的命格轨迹…”
林琛的惨叫声从头顶传来。货舱地板裂开的窟窿里，他正被青铜锁链倒吊着往下坠，道袍翻卷露出后背——北斗七星状的红痣正在渗血，每滴血珠坠入井水都激起漩涡。
"接住罗盘！"他嘶吼着抛出个青铜物件。沈成文跃起时踩到某具腐尸的头颅，黏腻的触感让他想起暗房冲洗胶卷的定影液。罗盘入手瞬间，三百具尸体突然齐声诵经，声波震得井水沸腾。
晴天咬破指尖在罗盘背面画符："乾三连，坤六断！"指针疯狂旋转后指向东南方，那里有具戴银镯的女尸正缓缓站起。沈成文的相机突然自动对焦，取景框里女尸手腕的莲花纹身逐渐清晰——与小夏锁骨处的刺青分毫不差。
"当心幻象！"晴天甩出墨斗线缠住女尸脖颈，"这是阴尸仿生术…"线绳突然绷断，墨汁溅到沈成文眼皮上。再睁眼时，井底景象已然扭曲：铜钱尸化作探险队成员模样，陈骁正举着运动相机对他狞笑。
手机疯狂震动。"青瓦旧事"在群里发了张新照片：暴雨中的中巴车，挡风玻璃上趴着个浑身青紫的鬼婴。照片拍摄时间显示是三小时前，但沈成文分明记得，当时司机老头说这条路二十年没通过车。
"破幻象要闻土腥！"林琛的喊声带着血腥气。沈成文抓起把井底淤泥抹在鼻下，浓烈的尸臭中混杂着熟悉檀香——是晴天冲锋衣内袋的驱邪香囊味道。幻象消散的瞬间，他看见女尸的银镯内侧刻着行小字：1983.7.14。
铜钱剑突然发出裂帛之音。晴天虎口渗血，剑身浮现细密裂纹："师兄，还记得《鲁班书》里的茧中局吗？"她踹开扑来的腐尸，琥珀色瞳孔泛起血色，“以身为饵，破茧…”
话音未落，井壁符咒突然剥落。青瓦寨宗祠的雕花木门在尸群后浮现，门环上的睚眦铜兽眼珠转动，锁孔形状竟与沈成文后颈的尸斑完全吻合。微信群弹出视频请求，接通瞬间传来当年考古队的对话：
“…用双生子的血浇灌槐树…滋滋…就能镇住往生井…”“可是师父，那对龙凤胎才三个月大…”
晴天突然拽过沈成文的手按在木门上。铜兽发出婴儿啼哭，门缝渗出黑血将他掌心烫出青烟。当剧痛达到顶点时，记忆如决堤洪水涌来：穿藏青道袍的老者将铜钉按进女婴天灵盖，男婴被活埋前，用染血的手指在他后颈画下符咒。
"开阵！"晴天将铜钱剑刺入自己左肩。血雾喷溅在木门的瞬间，三百具尸体同时炸裂，腐肉与铜钱在空中结成血色大网。沈成文手中的罗盘突然浮空，指针化作青铜钥匙插入锁孔。
地动山摇间，古槐树的根须从井底钻出，缠住众人腰肢往上拽。沈成文在颠簸中瞥见树根缝隙里嵌着具小棺材，棺盖上的铜镜映出自己二十年前的模样——那个戴鸭舌帽的年轻摄影师，正将浸透黑狗血的相机对准哭泣的村民。
"抓住！"晴天抛出墨斗线缠住他的手腕。两人被甩出井口的刹那，货舱景象如褪色照片般剥落，取而代之的是青瓦寨宗祠的天井。暴雨砸在青石板上，七盏莲花灯在积水中漂浮，灯芯竟是人的手指骨。
陈骁的登山靴重重砸在供桌上。他举着还在直播的运动相机，满脸是血却笑得癫狂："老铁们看见了吗！这才是真正的灵异探险！"弹幕疯狂刷新中，某条血色留言格外刺眼：【生人奠要开席了】
林琛瘫坐在廊柱下，道袍碎成布条："时辰不对…咳咳…子时未到往生井怎么会…"他突然僵住，颤抖的手指向供桌下方。褪色的招魂幡无风自动，幡面渗出新鲜血珠，逐渐凝聚成探险队七人的名字。
手机在沈成文裤袋震动。"青瓦旧事"发了条语音，点开的瞬间传出司机老头的声音："后生仔，真当我是普通摆渡人？"背景音里有铁链拖拽声，“四十年前那三百人…可都是我亲手挂上房梁的…”
晴天突然甩出五帝钱击碎莲花灯。灯油溅到陈骁的运动相机上，直播画面突然切换成黑白监控录像：戴鸭舌帽的老头正将铜钱塞进尸体口中，腕表反光映出祠堂横梁——七具风干的尸骸像腊肉般悬挂，最下方那具的脏辫还在滴水。
"周师傅！"小夏突然尖叫着扑向供桌。她的暗红指甲深深抠进木头，瞳孔扩散成诡异的全黑，“您当年答应过…答应过会让我阿妈…”
老头的身影在祠堂门口浮现。他摘下鸭舌帽，露出布满铜钱状尸斑的头皮："夏丫头，你阿妈是自愿当阵眼的。"他晃了晃手里的赶尸铃，铃舌竟是半截婴儿指骨，“不信问你同伙的沈先生？”
沈成文的相机突然对准自己。取景框里，他后颈的尸斑正在蠕动，细看竟是无数铜钱拼成的北斗七星。记忆再次涌现：二十年前暴风雨夜，自己亲手将七枚染血铜钱按进某个少女的后颈，而她腕间的莲花纹身在闪电中格外清晰。
"师妹…"他踉跄着扶住晴天，发现她后颈同样有铜钱尸斑，“我们才是真正的阵眼？”
祠堂横梁突然断裂。七具风干尸骸笔直坠落，裹尸布散开时露出探险队员的面容。林琛的罗盘炸成碎片，某块青铜残片深深扎进他眉心：“原来…我们早就…”
手机直播观看人数突破百万的瞬间，陈骁突然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他的运动相机镜头里伸出无数血手，弹幕全部变成【恭迎尸仙】。晴天拽着沈成文滚到香炉后方，铜钱剑擦着他耳畔飞过，将某个扑来的尸骸钉在墙上。
"看幡！"晴天突然指向招魂幡。血珠凝聚的名字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鲁班书》里的镇魂咒。沈成文摸到供桌下的暗格，拽出本潮湿的笔记——1983年的考古日志，最后一页夹着张合照：年轻的自己与晴天并肩而立，背后是三百具悬挂的尸体。
微信弹出新消息。"青瓦旧事"发了张祠堂横梁的照片：腐烂的麻绳系着七枚铜钱，每枚钱孔都穿着根暗红色脐带。当沈成文放大图片时，晴天突然捂住他的眼睛：“别看！那些脐带…是我们…”
惊雷劈中古槐树的刹那，四十年前的往事终于完整浮现：穿藏青道袍的老者将双生子按在祭坛上，用他们的脐带缠成锁魂绳。当最后一枚铜钱嵌入女婴后颈时，暴雨中的青瓦寨传来三百人整齐划一的诵经声…
"时辰到了。"周师傅摇响赶尸铃。祠堂地砖缝隙渗出黑血，渐渐漫过众人脚踝。沈成文看见血水里浮着自己的倒影，那个二十年前的自己正缓缓抬头，后颈的铜钱尸斑发出幽幽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