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残章

周清攥着拓片的手指关节发白，暴雨冲刷着铁盒里泛潮的朱砂符纸。信纸缺口处残留的半枚血指纹，与他左手小指胎记完全重合。远处警笛声突然变调成唢呐哀鸣，山路上飘来星星点点的白灯笼。
"小周道长？"看门老张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却带着重音回响。周清转身时看见老人眼眶里塞着槐树花，根系正顺着泪腺往颅腔内生长，“校长说…该交作业了…”
桃木钉破空而至，钉穿老张头眉心。腐臭汁液溅在杏树上，树干突然浮现密密麻麻的人脸浮雕。周清倒退两步，发现每张脸都长着杨爽的五官，她们齐声呢喃着契约内容，声波震落满树青杏。
果实坠地即化作血水，汇成个箭头指向后山祠堂。周清跟着血溪狂奔，道袍下摆被腐蚀出蜂窝状孔洞。推开祠堂斑驳木门的刹那，供桌上二十八个牌位同时炸裂，露出藏在底座里的信笺残片。
"七月半，嫁新娘，新娘哭倒红烛帐…"童谣声从梁上传来，穿红肚兜的婴灵倒吊着垂下，青紫小手攥着第三块残章。周清甩出墨斗线缠住它脚踝，线绳却穿过虚影直接钉入房梁。
婴灵黑洞洞的嘴巴裂到耳根，露出满口槐木材质的尖牙："哥哥要不要听故事？"它突然吐出团粘稠黑雾，雾气中浮现出师傅年轻时的脸——二十年前的祠堂里，他正将新生儿放进青铜盆，盆底刻着与锁龙池相同的卍字符。
"用仇家的血，养自家的蛊…"婴灵笑着融化在阴影里，残章飘落在地。周清捡起时摸到背面凸起的纹路，就着月光看清是幅微雕地图——游泳馆地下还有三层密室。
手机突然震动，班级群里弹出李珊珊的直播链接。封面是杨爽被铁链锁在解剖台的照片，背景墙挂着八十年代的生物课标本，福尔马林溶液里泡着的却是活人眼球。
"欢迎观看锁龙池特别节目~"李珊珊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感，镜头扫过她脖颈处的槐木纹路，“我们的杨爽同学正在表演人体拼图哦~”
周清踹开游泳馆侧门时，消毒水味里混进了浓重的尸臭。更衣室镜子全部蒙着黑布，每块布角都缀着青铜铃铛。他扯下最近的黑布，镜中映出的却是杨爽在棺中挣扎的画面，她正用白玉簪在棺盖上刻八卦方位。
"坎位错位，水位暴涨…“周清喃喃着摸向镜面，手指直接穿透玻璃。阴寒刺骨的触感让他想起师傅教的"镜面摄魂”，立即咬破舌尖喷出血雾。镜面泛起涟漪，杨爽的求救声终于传出：“游泳池更衣箱…487…”
爆炸声突然从地下室传来，周清顺着震源找到暗门。生锈的铭牌上写着"1987年建校功臣留念"，照片里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左手小指戴着与师傅相同的龙纹戒指。
地下三层停尸间冷得呵气成霜，杨爽被铁链捆在中央解剖台。七具无头女尸围成圈跳舞，断颈处伸出槐树枝条，在空中织成个鸟笼形状。李珊珊坐在吊灯上晃腿，手里抛接着颗腐烂的人头：“猜猜这是第几个祭品？”
铜钱剑斩断铁链的瞬间，女尸们齐刷刷转头。她们腹腔裂开，涌出成千上万只带翅尸虫，翅膀振动声与锁龙池底的抓挠声一模一样。周清扯出道袍内衬的钟馗图，神像双眼突然流出血泪，尸虫群在血光中自燃成绿火。
"你以为这就完了？"李珊珊撕开脸皮，露出下面槐木年轮形成的漩涡纹，“看看谁来了？”
冷库门轰然倒塌，周清看见自己浑身是血地站在门口。那个"周清"瞳孔泛着槐树花的青灰色，手持的铜钱剑沾满脑浆和碎骨，剑穗上系着杨爽的半片衣角。
"心魔。"真周清冷笑，将五帝钱按进掌心伤口，"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咒尚未念完，假周清突然暴起，剑锋直刺他咽喉。两柄铜钱剑相撞迸出火星，震落天花板藏着的镇魂钉。
杨爽趁机挣脱铁链，白玉簪插进解剖台电源箱。电流顺着铁链导入地底，整个地下室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嚎。假周清动作一滞，真身立即掷出墨斗线缠住他脖颈，扯出的却是把浸透尸油的槐木人桩。
"替身术！"周清踩碎人桩头颅，里面滚出个微型录音机。沙哑的男声反复播放：“周杨两家血脉相融时，锁龙池自开…”
杨爽突然闷哼一声，腕间白玉镯裂开细纹。她扒开解剖台下的暗格，拽出本泛黄的值班日志。1999年7月15日的记录页上，潦草地画着青铜棺结构图，棺底夹层标注着"双生符"字样。
"我们去泳池！"她拽着周清往外跑，“棺椁里可能还有…”
话未说完，整栋楼开始倾斜。墙壁渗出腥臭黏液，无数泡胀的手臂从瓷砖缝里伸出。周清挥剑开路，斩断的残肢落地即化作槐树根须，蛇群般追着他们脚后跟游走。
泳池已变成巨大的漩涡，青铜棺在中央沉浮。周清正要掐诀，杨爽突然将他推进池中。他栽进粘稠血水的刹那，看见她站在岸上露出诡异的笑——那分明是李珊珊的表情。
水下传来铁链绞动声，周清被拽向池底暗门。穿过门洞的瞬间，他跌进间贴满符咒的密室。八盏长明灯围成八卦阵，中央供桌上摆着对青铜小人，分别刻着他和杨爽的生辰八字。
"养魂傀儡…"周清捏碎小人头颅，里面掉出张照片。二十年前的产房里，师傅抱着两个婴儿对镜头微笑，他们脚踝都系着红绳，绳头浸在盛满槐树汁的铜盆中。
密室外突然传来杨爽的尖叫。周清撞开门冲出去，看见她被铁链吊在锁龙池正上方。池底伸出数百只覆满鳞片的巨爪，正在撕扯她四肢。白玉镯彻底碎裂，残片如刀片割开她手腕动脉。
"以血为引，以骨为桥…"杨爽在剧痛中嘶喊，“快斩断红绳！”
周清这才发现两人脚踝不知何时缠上了姻缘线般的红绳，绳结处缀着青铜铃铛。他挥剑斩绳的瞬间，池底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血水中升起座石碑，碑文正是契约缺失的下半部分：
“…需以周杨两家血脉为祭，方可重封地眼。违誓者世代受阴兵噬魂之苦…”
杨爽突然停止挣扎，任由铁链将她拖入血水。最后一刻她抛出白玉簪，簪头衔尾蛇弹开露出中空部分，里面藏着片染血的残章——正好能拼齐周清手中的契约书。
泳池开始塌陷，周清攥着残章坠入深渊。在失去意识前，他隐约看见杨爽在血水中漂浮，周身缠绕着青铜锁链，而锁链另一端通向地底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