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棺在水流中缓缓竖立,棺盖内侧的抓痕新鲜得像是昨夜才刻上去。杨爽耳后的鳞片突然开始脱落,露出下面嫩红的皮肉——那伤口竟与棺盖抓痕的形状完全吻合。
"她活着时被钉进棺材的…"周清摸着棺盖边缘的凹槽,凹槽里积着层黑褐色的油膏。杨清扬用银簪挑了些闻,脸色骤变:“是尸油混着雄黄,镇尸用的。”
老陈顺着井壁爬下来,腹部的青铜匣残片叮当作响。他独眼里泛着诡异的青光,枯手指向棺中女子交叠的双手:“看指骨,右手小指少了一截——你们族谱里有没有缺指的女眷?”
周清猛然想起祠堂暗格里的断指玉雕。那是周家每代嫡长女及笄时斩下的陪葬品,玉雕底座刻着"以骨代身,永镇泉台"。去年中元节,父亲醉酒后曾说三姑奶奶下葬时,棺材里放的是缠着头发的玉指。
杨爽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团粘着血丝的黑发。发丝在井水中舒展,竟自行编成条三股辫,末梢系着枚生锈的同心锁。周清认得锁上花纹,正是周家女眷祠堂门环上的并蒂莲。
"开棺!"杨清扬将桃木剑插进棺盖缝隙,"尸身胸口肯定压着合婚庚帖!"剑身刚没入三寸,井水突然变得粘稠如胶。琉璃棺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水泡,每个气泡里都裹着张扭曲的人脸。
周清憋着气去推棺盖,指尖触到琉璃的刹那,耳边响起婴孩啼哭。棺中女子的襦裙无风自动,裙摆下伸出只青紫的小手,牢牢攥住他的手腕。那手心纹路竟与他掌心的铜印痕迹严丝合缝。
"是母子煞…"老陈突然掏出把糯米撒向棺底,"这女人怀着孩子死的,怨气都聚在胎儿身上!"糯米触及琉璃棺的瞬间爆出火星,棺内传来指甲刮擦的刺耳声响。
杨清扬趁机用墨斗线缠住棺盖,线绳上浸染的鸡血在井水中凝成血珠。随着"咯吱"一声闷响,棺盖滑开半尺,露出女子脖颈处深可见骨的勒痕——那绳结打法,正是周家祠堂用来捆缚镇墓兽的九星扣。
周清伸手去探尸身衣襟,女子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眶。井水倒灌进她的七窍,发出"咕咚"的吞咽声。尸身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隔着襦裙能看见婴儿手掌的轮廓在游走。
"别碰尸身!"老陈扯下青铜匣残片按在棺沿,"这是子母连环扣,活人阳气会催生尸胎!"残片上的铜锈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暗刻的《百煞图》,其中"锁龙胎"的图案正与女子腹部的凸起形状相同。
杨爽突然发出尖利的笑声,脚踝锁链绷得笔直。倒吊的婴儿顺着锁链滑下来,脐带在井水中蜿蜒如蛇。婴儿的瞳孔是浑浊的琥珀色,映出周清背后井壁上密密麻麻的"周"字。
"周永昌…"杨爽的嗓音变成了苍老的男声,"当年你亲手把女儿…"话未说完,琉璃棺中的女尸突然抬手掐住她脖子。两具身体隔着棺板重叠,杨爽后背浮现出完整的婚契纹路——新郎名字的位置开始渗血,逐渐显露出"周清"二字。
老陈突然跪倒在井底,撕开衣襟露出胸膛的刺青。那是个倒写的"周"字,周围盘着条独角蛟龙:"每代守井人都要纹这个,防着周家人…"他腹部伤口里突然钻出数条白蛆,蛆虫落地即化,在井底青砖上蚀刻出幅地图。
杨清扬用桃木剑挑起地图残片,缺失的部分正好是琉璃棺的形状:“是镇龙井的构造图!主棺室下面还有层水牢,关着当年没炼成的锁龙胎…”
井水突然开始旋转,形成个巨大的漩涡。周清抓住杨爽的胳膊,看见她瞳孔里映出个穿嫁衣的女人——那女人正在琉璃棺中梳头,每梳一下,就有根发丝钻进杨爽的鼻孔。
"你母亲不是病死的…"周清掰开杨爽咬向自己咽喉的嘴,"她穿着嫁衣下葬的对不对?"杨爽的指甲深深抠进他肩膀,喉咙里挤出嘶吼:“娘亲的梳妆匣…在你家祠堂…”
倒吊的婴儿突然发出啼哭,声音与周清儿时在井边听到的夜啼一模一样。女尸的襦裙在漩涡中鼓胀如帆,腹部的隆起裂开道口子,露出里面青铜铸造的婴儿棺。棺盖上钉着七根桃木钉,钉头刻着周家近五代嫡系男子的生辰。
杨清扬突然喷出口鲜血,染红的井水中浮现出《镇龙诀》残页。老陈用独眼辨认着模糊的字迹,声音发抖:"要破锁龙胎,需以周氏嫡血…"话没说完,青铜婴儿棺的盖子突然弹开,里面滚出个裹着胎衣的干尸。
干尸的胸口钉着把断脐剪,剪身刻满镇魂咒。周清认出这正是族谱里记载的"剪阴缘"——周家女儿出嫁前,要用此剪断一缕头发埋进祠堂地砖。
漩涡骤然停滞,井底浮起无数女子发饰。杨清扬捞起个鎏金梳篦,篦齿间缠着根带毛囊的头发:“是民国时期的样式,这些恐怕都是…”
"都是被填井的周家女儿。"老陈的独眼渗出黑血,"每炼一次锁龙胎,就要往井里扔件嫁妆。"他指着琉璃棺底部,那里隐约可见数十个攒尖顶的轮廓——正是周家老宅特有的飞檐造型,每个屋檐下都悬着具袖珍棺材。
杨爽突然挣脱束缚,扑向青铜婴儿棺。她的腹部诡异地蠕动着,皮肤下凸起张婴儿面孔。周清伸手去拽,却被她反手按在棺中女尸身上。尸身冰凉的嘴唇贴住他耳垂,吐出带着腥味的话:“你爹给我梳过头…用那柄刻着并蒂莲的象牙梳…”
井口传来砖石崩塌的巨响,杨清扬怀里的罗盘炸成碎片。老陈疯狂地用青铜匣残片刮擦井壁,刮下的青苔后露出幅壁画:穿长衫的男人正在井边举行仪式,他脚边跪着的少女,腕上系着与杨爽相同的锁链。
"周永昌炼锁龙胎…"老陈的指甲在壁画上抠出血痕,“他用的不是外孙女…是私生女…”
琉璃棺突然剧烈震动,女尸的腹部完全裂开。青铜婴儿棺中的干尸睁开眼,瞳孔里映出周家族谱的影像。当最后一页"周清"的名字浮现时,井底所有嫁妆突然飞向杨爽,在她身上层层叠叠裹成件血红的嫁衣。
倒吊的婴儿发出咯咯笑声,脐带自动缠上周清脖颈。杨清扬挥剑去砍,桃木剑却被婴儿咬住。剑身"咔嚓"折断的瞬间,《镇龙诀》残页在井水中拼成完整的一句话:
嫡血入棺,万怨归宗
杨爽身上的千丝嫁衣骤然收紧,发丝勒入皮肉渗出血珠。周清抓着桃木剑残柄挑开衣襟,却发现每根发丝末端都连着琉璃棺底的微型棺材。老陈突然扑到井壁前,用青铜匣残片刮开青苔,露出底下暗红的符咒——正是《镇龙诀》里记载的"血契镇孽咒"。
"这些棺材装着周家女儿的怨气!"杨清扬甩出墨斗线缠住杨爽脚踝,"每件嫁妆都是锁龙胎的养料!"线绳突然绷直,拽出截缠着金箔的指骨,骨节上刻着"周秀娥民国七年"的字样。
琉璃棺中的女尸突然坐起,腹部裂口涌出浑浊井水。青铜婴儿棺的干尸张开嘴,吐出团裹着胎发的铜钱,正砸在周清掌心的胎记上。胎记顿时浮现出完整的八卦图,乾位赫然指向老陈刮开的符咒位置。
井壁符咒遇血发光,老陈的独眼被照得泛起金芒:"这是镇龙井的机括图!"他颤抖的手指顺着符纹游走,"水牢入口不在棺底,在…在周家祠堂的…"话未说完,嫁衣突然爆开万千发丝,将老陈钉在符咒中央。发丝穿过他腹部的青铜匣残片,竟在井壁上勾出完整的祠堂结构图。
杨清扬趁机将断剑插进女尸咽喉,黑血喷溅处显露出井底夯土层的龟裂纹。裂纹中渗出腥臭的黏液,数十只铜钱蜈蚣争相钻出,背甲拼成"甲申年重修"的字样。周清用桃木剑挑起蜈蚣,发现它们口器中咬着极细的金丝——正是祠堂祖宗牌位下压着的镇魂金线。
"祠堂地砖!"周清扯断腕间墨斗线,"族谱里说每块砖下都埋着…"突然被杨爽掐住喉咙,她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个穿长衫的男人,正将象牙梳插入祠堂地砖缝隙。
井底突然倾斜,嫁衣发丝裹着众人撞向东北角。青砖碎裂处露出个八角形铜盘,盘面二十八星宿孔洞中塞满婴齿。杨清扬抠出颗牙齿,惊见牙根处刻着生辰:“是没满月的周家女儿!”
老陈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青铜匣残片自动飞向铜盘。当残片嵌入角宿位置的瞬间,井水倒流形成漩涡,露出底下三丈见方的青铜牢笼。笼中堆着七具呈北斗状排列的骸骨,每具心口都钉着刻"周"字的玉簪。
"这才是真正的活人柱…"杨清扬的罗盘针疯狂指向周清,“七具都是周永昌的…”
话未说完,铜盘突然翻转,井底青砖裂缝如蛛网炸开。老陈用最后气力将周清推向裂缝:"下面是水牢!你爹的…"突然被发丝贯穿眉心,独眼里滚出颗水银丸,坠地瞬间蒸腾起带着族谱气息的毒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