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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钢火流年

梦想飞扬1977 茉莉奶白 2025-03-04 15:54
冶金部礼堂的掌声像淬火池沸腾的气泡,在苏晓梅耳畔渐渐冷却。她攥着梅花勋章走下主席台时,袖口突然被老部长中山装袖钉勾住——那是枚用苏联T-34坦克履带销改制的袖扣,棱角处还沾着去年视察鞍钢时溅上的高炉灰。
特区传来的加急电报在走廊绿色邮箱里露出半截,陈卫国的字迹被雨水洇成钢蓝色的蝌蚪:“淬火塔渗漏,港方拒付尾款”。苏晓梅转身撞见后勤科长正往解放卡车上装苏联产的铅封文件箱,车斗里那捆红头绳在寒风中飘摇,像是母亲临终前拆散的毛线围巾。
南下的火车经过武汉长江大桥时,苏晓梅在餐车遇见冶金局的技术员。那人用筷子蘸着米汤在桌板上画晶格图,忽然指着窗外江鸥说:"去年鞍钢那批次品钢轨,飞溅的氧化皮把过冬的候鸟都烫伤了。"他军大衣袖口露出的瑞士表带,却是用武钢冷轧车间的废钢片打磨的。
深圳工业区的霓虹灯在雨雾里晕成血色。苏晓梅踩着积水冲进车间时,陈卫国正用搪瓷缸接淬火塔裂缝渗出的暗红液体。他工装裤膝盖处的补丁渗着氰化物试剂的黄渍,工具箱里那半本炼钢笔记摊开着,泛黄纸页上压着港商遗落的镀金打火机——火石槽里卡着半枚梅花勋章残片。
"德国人给的参数是陷阱。"陈卫国把光谱分析报告拍在操作台,震落了苏晓梅发梢的火车煤灰。他们连夜校核数据时,车间的老式幻灯机突然烧焦父亲笔记里隐形写的晶格图,焦糊味中竟浮出层俄文注释——正是母亲当年在纺织厂当俄语翻译时,用茜草汁改写的安全规程。
港方代表带着新聘的日本工程师闯进来时,苏晓梅正在黑板演算修正参数。那个穿三件套西装的男人突然用钢笔尖戳破黑板报上的《咱们工人有力量》歌谱,墨水顺着"量"字最后一横渗成蛇口港的轮廓——正是父亲相册里第聂伯河港的镜像。
技术仲裁会上,英国专家扔出的《金属学报》砸翻了茶水。褐渍在苏晓梅准备的俄文原版资料上漫漶,突然显露出母亲用缝纫机油写的批注——那些娟秀的钢笔字遇水膨胀,竟与父亲隐形墨水的晶格图完美契合。日本工程师的眼镜片在吊扇阴影里闪了闪,突然掏出个昭和年制的怀表,表链却是用鞍钢废齿轮铣成的梅花瓣。
暴雨夜抢修淬火塔时,陈卫国把军用水壶递给苏晓梅。壶底沉淀的茉莉花茶梗突然拼出个俄文字母,正是父亲笔记里缺失的参数代码。他们冒雨调试新参数时,塔顶探照灯突然短路,跳动的电弧光里,苏晓梅看见母亲墓碑上新长的青苔,正沿着梅花刻痕爬成晶格阵列。
港方撤资那日,苏晓梅在财务科发现捆扎账本的红头绳。会计老周把算盘珠拆下来泡在搪瓷缸里清洗,突然指着水面倒影说:"去年酸雨把淬火塔腐蚀出的纹路,跟年代苏联专家工作证上的防伪暗纹一模一样。"他中山装口袋露出的钢笔帽,却是用大跃进时期炼废的钢锭车成的。
陈卫国在废料场改造旧设备时,焊枪火星点燃了港商遗弃的貂皮大衣。焦糊味中飘散的合成纤维,竟与父亲笔记里记载的第聂伯河畔冶炼厂的废气成分吻合。苏晓梅蹲下身整理烧剩的金属配件,发现个翡翠镯子的碎片——那抹绿在机油里浸着,与冶金部礼堂吊灯上的苏联产琉璃瓦如出一辙。
新淬火技术验收当天,工业区突然停电。苏晓梅摸黑找到备用发电机时,指尖触到控制箱上的刻痕——是陈卫国用焊条刻的梅花,第五瓣故意少刻的缺口,正与母亲墓碑被冰雹砸出的凹痕吻合。柴油机轰鸣的瞬间,车间所有日光灯管同时亮起,在淬火池表面映出父亲年轻时的模样——他工作证上的厂徽,此刻正别在苏晓梅的衣领内侧。
庆功宴上,老部长带来的茅台酒瓶塞突然崩飞。软木塞落在陈卫国连夜翻译的德文手册上,压住了苏晓梅用红头绳标记的关键公式。窗外传来火车汽笛声,那列北上的货运专列载着新淬火技术资料,车头灯扫过站台时,苏晓梅看见个穿貂皮的身影在暗处一闪——腕间翡翠镯的残光,像极了港商代表金表上的瑞士夜光涂层。
深夜的车间里,苏晓梅调试新到岗的苏联产光谱仪。陈卫国突然指着仪表盘说:"你父亲设计的参数,比德国人的理论超前了年。"他沾着淬火剂的手套在月光下泛蓝,掌纹里嵌着的钢渣突然折射出母亲墓碑上梅花的投影——那正是父亲临终前在牛棚地上,用稻草梗画的晶格结构简图。
北风捎来第一场雪时,苏晓梅在更衣柜发现母亲留下的俄语词典。泛黄的扉页上,父亲用钢笔画的生产线示意图被岁月模糊,却在某个特定角度显出陈卫国焊枪修补的淬火塔轮廓。她别上那枚梅花勋章走出厂区时,听见火车汽笛在蛇口港回荡——当年母亲下葬时,运送棺木的解放卡车排气管,也是这样在结霜的清晨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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