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院后山的枫叶红得渗血，杨烁握着解剖刀的手指微微发颤。不锈钢托盘里的福尔马林气味格外刺鼻，却压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像是从停尸柜最底层渗出来的。
"这具大体老师不对劲。"他戴着乳胶手套的指尖悬在尸体青灰色的肚皮上方，“苏阳你过来看，腹腔切口边缘的脂肪组织在渗血。”
靠在窗边打游戏的寸头男生猛地把手机揣进兜里，校服拉链撞在暖气片上"当啷"一声响。十月的寒风突然掀开解剖室的蓝色窗帘，白炽灯管在苏阳骤然放大的瞳孔里爆出两朵青色的电火花。
躺在解剖台上的尸体突然抽搐起来。发黑的指甲刮过不锈钢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杨烁的手掌死死按住尸体痉挛的右腿，白大褂前襟溅上星星点点的暗红色液体——不是福尔马林。
"按住他肩膀！"杨烁的吼声撞在贴满人体结构图的瓷砖墙上。苏阳扑上来时带翻了标本罐，泡在防腐液里的心脏标本"咕咚"沉入罐底，在晃动的液体表面映出解剖台上那张青紫肿胀的脸——原本紧闭的眼皮此刻裂开两道细缝，浑浊的眼球正诡异地左右转动。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杨烁抓起止血钳的瞬间，解剖室的门被"砰"地撞开。穿粉色羊绒大衣的姑娘举着手机冲进来，镜头差点怼到尸体扭曲的面孔上。
"别拍！"杨烁抬手挡住镜头，腕骨撞在金属边框上生疼。那姑娘马尾辫梢扫过他鼻尖，带着股寺庙里常见的线香味，“尸体痉挛是肌肉组织受到电流刺激…”
"骗鬼呢？"苏媛媛踮着脚往解剖台前凑，手机闪光灯照亮尸体脖颈处暗紫色的尸斑，“你们医学院的电路还能给死人充电？这分明是黄皮子借尸！”
话音刚落，解剖台上的躯体突然僵直。一股腥臊的黄色液体从尸体股间渗出，在台面上汇成蜿蜒的水痕。苏媛媛从帆布包里摸出个褪色的红布包，抖落出几粒糯米洒在尸体胸口，米粒刚沾到皮肤就"滋啦"冒起青烟。
"你干什么！"杨烁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对方反手扣住命门。少女指尖的薄茧摩擦着他腕部跳动的血管，像某种灼热的符咒。
"东北老话讲，黄仙上身必见秽。"苏媛媛的杏眼在惨白的灯光下亮得吓人，“这具尸体至少被三个东西碰过——横死的怨气、保家仙的印记，还有…”
她突然噤声。走廊尽头传来铁门晃动的吱呀声，混杂着类似兽爪挠门的动静。苏媛媛迅速将红布包塞进杨烁白大褂口袋，指尖触到他胸前的铜制解剖刀挂坠时突然顿住。
"你姓杨？杨家屯的杨？"她的呼吸喷在他锁骨位置，“你爷爷是不是叫杨守山？”
杨烁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解剖台。停尸柜深处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从里面敲击铁皮。苏阳已经缩到墙角，正抖着手往家族群里发语音：“爸！爸你快看！咱家祖坟是不是冒黄烟了？”
"都闭嘴！"杨烁扯下沾满污渍的手套砸进回收桶，"今晚的事谁都不许往外说。苏阳你现在就回宿舍，还有你…"他转头看向正在用朱砂笔在尸体额头画符的少女，“苏媛媛是吧？别动大体老师！”
少女咬破指尖在符咒末端按了个血指印："你以为我愿意管闲事？你们杨家当年在黄皮子坟立过血誓，现在讨债的来了。"她突然扯开尸体领口，青紫的皮肤上赫然浮现出五个梅花状的暗红印记，“五仙索命，见印封喉。今晚子时之前，咱们都得…”
整栋楼的照明灯突然同时爆裂。黑暗中有湿漉漉的东西擦着杨烁耳畔掠过，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苏媛媛的惊叫和重物坠地的闷响同时响起，等应急灯亮起时，解剖台上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台面上五道深深的抓痕，排列形状宛如野兽的趾爪。
"是灰仙。"苏媛媛瘫坐在地上，手机屏幕映出她苍白的脸，"但抓痕里掺着柳仙的腥气…"她突然抓住杨烁的裤脚，“你肯定藏着杨家的萨满法器对不对？快拿出来！它们要借尸还魂！”
走廊里传来高跟鞋的脆响，江玲儿裹着貂皮外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精致的妆容在绿色应急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香奈儿手袋"啪"地砸在苏媛媛脚边。
"我说怎么整栋楼跳闸，原来又是你们搞鬼。"她尖利的嗓音里带着颤音，“杨烁你穷疯了吧？大半夜带人偷解剖室器官？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系主任？”
"江大小姐您快打！"苏阳突然蹿起来夺过她的手机，“顺便叫个殡仪馆的车，刚才那具尸体自己溜达出去了！”
江玲儿突然僵在原地。她脖颈后方慢慢浮现出五个暗红色指印，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喉咙。苏媛媛扑过去扯开她的高领毛衣，雪白的肌肤上赫然印着与尸体相同的梅花印记。
"五仙索命…"苏媛媛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瞳孔在黑暗中泛出诡异的金色，"黄仙问路，灰仙抬轿，柳仙开道…"她猛地转头看向杨烁，“你们杨家欠的债，该还了。”
远处传来凄厉的嚎叫，像是千百只黄鼠狼在集体哭坟。杨烁摸到白大褂口袋里冰冷的铜刀，刀刃上的饕餮纹突然灼烧起来，烫得他掌心发疼。解剖室的地面开始渗出粘稠的黑血，在瓷砖缝隙里汇聚成扭曲的符咒图案。
江玲儿突然软倒在地，貂皮外套下摆沾满正在蠕动的黑色长发。苏阳哆哆嗦嗦地掏出祖传的保家仙牌位，檀木牌面"咔嚓"裂开一道细缝。整面贴满解剖图的墙壁突然鼓起个人形轮廓，那张青紫的脸正从墙纸里慢慢凸现——
"快咬破舌尖！"苏媛媛把沾血的食指按在杨烁眉心，“用杨家血唤醒镇魂刀！”
杨烁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铜刀在他掌心发出蜂鸣般的震动。当第一滴血珠滚落刀柄的瞬间，整栋楼的地基深处传来沉闷的咆哮声。窗外飘来烧纸钱的味道，混着保家仙祠堂特有的陈年香灰气息。
江玲儿脖颈后的印记突然渗出血珠，在地上汇成蜿蜒的小蛇。苏媛媛扯下腕间的五帝钱按在她天灵盖，铜钱表面的绿锈遇血即融，露出底下暗刻的萨满符文。
"灰仙讨债，五更索命。"苏媛媛的指甲掐进杨烁手腕，“但你们杨家祖上明明供的是狐仙…”
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撞开，阴风卷着枯叶扑进来。月光下，那具消失的尸体正立在走廊尽头的窗前，腐烂的右手举着个褪色的牌位——上面用满文写着"黄仙之位"，裂痕处还在不断渗出黄褐色的液体。
杨烁手中的铜刀突然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暗金色的弧线。当刀刃刺入牌位的瞬间，整条走廊的窗户同时炸裂。无数黄鼠狼的幻影从碎玻璃中窜出，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苏媛媛突然吐出一口黑血，染红了胸前的护身符。江玲儿脖颈后的印记开始疯狂生长，眨眼间就爬满了半张脸。苏阳的保家仙牌位彻底碎裂，檀木渣滓在他掌心烧出焦黑的痕迹。
"不是黄仙…"杨烁盯着插在牌位上的铜刀，饕餮纹的眼睛正在渗血，“是灰仙借黄仙的名号讨封！它们要…”
尸体手中的牌位突然爆开，飞溅的碎片在墙面划出五道爪痕。浓雾从走廊尽头涌进来，带着东北老林子里特有的腐殖质气息。在雾气最浓处，隐约可见个佝偻的人影正拄着骨杖缓缓走来，杖头悬挂的铜铃发出摄魂的脆响。
苏媛媛突然跪倒在地，朝着雾气行了个古怪的叩拜礼：“灰三奶奶恕罪！出马弟子苏媛媛给老仙家问安了！”
杨烁感觉到后颈传来针刺般的痛感，铜刀在牌位残骸上发出悲鸣。他祖父临终前塞进他襁褓的狐毛护身符突然自燃，青色的火苗中浮现出双狭长的狐狸眼。
浓雾中的骨杖重重顿地，整栋楼跟着震颤起来。无数灰影从地缝中钻出，攀着众人的裤脚往上爬。江玲儿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那些黑色长发已经缠住了她的脚踝。苏阳正用碎裂的牌位砸向自己流血的手掌，嘴里念叨着保家仙口诀。
"杨家人…"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该还债了…”
铜刀突然发出刺目的金光，刀刃上的饕餮纹活过来般扭动。杨烁眼前的场景开始扭曲，祖父临终时那个飘着鹅毛雪的冬夜突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老人枯槁的手攥着半截狐尾，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等灰家人来讨命…把刀插进…”
"插进祠堂的供桌！"苏媛媛突然暴起，染血的五帝钱拍在杨烁后背，“你们杨家的狐仙祠堂！快走！”
浓雾中伸出只生满灰毛的利爪，直取杨烁心口。他在最后一刻侧身翻滚，铜刀顺势划破爪心。黑血喷溅在解剖室的门牌上，"人体解剖学实验室"几个字瞬间被腐蚀得焦黑。
江玲儿终于挣脱长发束缚，貂皮外套下摆撕开个大口子。她哆嗦着掏出车钥匙扔给苏阳：“开我的路虎！我知道杨家祠堂在哪！去年拆迁队就是在那里…”
"闭嘴！"苏媛媛和杨烁异口同声。铜刀突然发出高频震动，指引着某个方向。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叫，像是整个山头的黄鼠狼都在朝医学院聚集。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雾霭时，杨烁在倒车镜里看到个恐怖的画面——那具消失的尸体正挂在医学院顶楼的水塔上，腐烂的手指比着诡异的手势，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缓缓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