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院后山的松涛声裹着兽吼翻滚而来,杨烁攥着怀表的手指关节发白。表盖内侧的老照片在月光下泛着血丝般的纹路,五个陶罐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车钥匙!"江玲儿突然踹了一脚路边的石墩子,漆皮短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让司机把越野车停在后门了,现在…”
苏媛媛的罗盘突然脱手飞出,铜制天池"当啷"一声磕在柏油路上。指针在月光下疯狂旋转,最后直挺挺指向医学院实验楼方向。她弯腰捡罗盘的瞬间,三只灰扑扑的老鼠顺着裤管蹿上后背。
"灰仙探路!"苏媛媛反手甩出红绳,绳头拴着的铜钱堪堪擦过鼠尾,“它们要截胡!”
杨烁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怀里带。少女的后背重重撞在他胸口的同时,实验楼顶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无数试管培养皿的碎片如冰雹般砸落,在月光下折射出诡异的绿色荧光。
"是柳仙的毒涎!"江玲儿扯下羊绒围巾罩住口鼻,“别让碎玻璃划破皮肤!”
苏阳已经蹿出十米开外,忽然又折返回来拽杨烁:"烁子你发什么愣?那辆改装牧马人就停在…"他的话被骤然响起的汽车警报声截断。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五道黑影正围着越野车打转——黄鼠狼直立着前爪搭在车顶,白狐用尾巴扫着车牌,刺猬蜷成球在轮胎上磨蹭。
"五仙拦车。"苏媛媛从帆布包里摸出把陈年糯米,“得用…”
"用这个。"江玲儿突然甩出个酒瓶大小的金属罐,瓶身上"防狼喷雾"的标签在月光下格外醒目。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跃上路肩,对着车顶方向就是一通猛喷。
空气里顿时弥漫着刺鼻的辣椒素味道。黄皮子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白狐的尾巴"嘭"地炸成毛球。苏阳趁机冲过去拉开车门,发动机轰鸣声惊飞了树梢的夜枭。
杨烁把苏媛媛推进后座时,瞥见后视镜里闪过个佝偻的人影。那影子走路的姿势很怪,像是有人把老式皮影戏的人偶扔进了现实世界,关节扭动的角度完全违背人体工学。
"坐稳!"江玲儿猛打方向盘避开路上突然隆起的土包。车轮碾过柏油路的瞬间,众人清楚听到地底传来指甲抓挠铁皮的声音。
苏媛媛扒着车窗往后看,月光下的医学院正在扭曲。实验楼的轮廓渐渐虚化成巨大的黄鼠狼剪影,解剖室的窗户变成两团幽绿的眼睛。
"别回头。"杨烁突然捂住她的眼睛,“柳仙的障眼法。”
掌心传来睫毛颤动带来的酥痒,他这才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暧昧。刚要收手,越野车突然急刹。所有人的额头都磕在前座靠背上,江玲儿的美甲在真皮方向盘上刮出刺耳声响。
"见鬼了!"苏阳的鼻尖几乎贴在挡风玻璃上,“这条路我们五分钟前刚开过!”
车灯照亮的路边,那棵挂着红布条的歪脖子树正在滴血。缠在树干上的红布早已褪成褐色,此刻却像吸饱了鲜血般艳得刺目。布条末端系着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的却是铁器刮擦骨头的声响。
"鬼打墙。"苏媛媛咬破指尖在车窗上画血符,“但这不是寻常的…”
她的话被车顶突然凹陷的巨响打断。五道爪痕穿透钢板,寒霜顺着裂缝在车内蔓延。杨烁摸出解剖刀划破指尖,将血珠弹向车顶:“灰黄狐白柳,你们当年讨封不成,现在…”
"别说那个字!"苏媛媛突然捂住他的嘴。少女掌心的朱砂味混着血腥气冲进鼻腔,杨烁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车顶传来野兽磨牙的响动,某种粘稠的液体正顺着爪痕缝隙往下渗。
江玲儿突然打开天窗,将整瓶二锅头泼向车顶。打火机擦出的火星触到酒精的瞬间,烈焰裹着黑烟冲天而起。火光中闪过白狐断尾、黄鼠狼裂目的残影,车轮终于碾碎了那片滴血的红布。
当杨家老宅的青砖院墙出现在视野里时,仪表盘显示的时间正好是子时三刻。月光给门楣上的"忠厚传家"匾额蒙了层白霜,杨烁摸出怀表对照,发现老照片里的陶罐排列竟与宅院布局完全重合。
"坎位缺角,震宫见煞。"苏媛媛的罗盘在宅门前疯狂打转,“你爷爷当年布的是个死局?”
杨烁没接话。他伸手推门的刹那,腐朽的门轴声惊飞了檐角铜铃里的蝙蝠。六十年前的线香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正厅八仙桌上那盏煤油灯突然自燃,火苗是诡异的青白色。
"都别动!"苏媛媛扯住要跨门槛的江玲儿,"东北老宅的门坎下都埋着镇物,这宅子的…"她突然噤声,因为杨烁已经大步流星迈过门坎。青砖地面突然泛起水波纹般的震动,有什么东西在众人脚底快速游走。
江玲儿的高跟鞋刚沾地,供桌上的祖宗牌位突然齐刷刷转向门口。最中间那块杨守山的牌位裂开道缝,黑血顺着裂缝滴在香炉里,腾起的烟雾凝成个拄拐的人形。
"爷爷?"杨烁向前半步,烟雾却突然散开。苏媛媛的红绳缠住他手腕:“是五仙借你家香火化形!快找灶王爷画像!”
厨房的土灶已经塌了半边,褪色的年画上积着两指厚的灰。杨烁用袖子擦去蛛网,灶王爷憨厚的笑脸突然扭曲成尖嘴鼠腮的模样。画像右下角的童女眼睛淌出血泪,在泛黄的宣纸上晕出"酉时三刻"四个字。
"是倒计时!"苏阳指着手机,“现在离酉时还有…”
他的话被突然塌陷的地面吞没。砖石翻涌如浪,数十只骨爪破土而出。江玲儿甩出防狼喷雾却喷了个空,苏媛媛的红绳刚缠住苏阳的腰,就被股腥臭的黑风斩断。
杨烁的解剖刀插进灶台缝隙的瞬间,整面墙轰然倒塌。藏在夹层里的檀木匣滚落出来,匣盖上用朱砂画着个倒悬的八卦。当他掀开匣盖时,远山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嚎叫,那声音像是千万只野兽在撕咬同一块骨头。
匣子里是五块用红布包裹的动物头骨,天灵盖上刻着生辰符文。苏媛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快…快合上!这是讨封失败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供桌上的黑血香炉炸成碎片,五道黑影从烟雾中显形。黄皮子穿着褪色的戏袍,白狐尾巴断口处粘着符纸,刺猬背上扎满生锈的银针,灰鼠的眼窝里插着桃木钉,柳仙的蛇尾缠着半截铁链。
杨烁抓起最大的那块头骨,指腹摸到后脑勺的裂痕——那是六十年前爷爷用烟袋锅砸出的缺口。当他把头骨按进灶王爷画像的童女眼眶时,整栋老宅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锁链声。
瓦片如暴雨坠落,五仙黑影在月光下扭曲嘶吼。苏媛媛咳着血往杨烁身边爬,江玲儿的高跟鞋深深陷进突然软化的地砖,苏阳正用皮带抽打缠上脚踝的蛇影。
"杨家小子…"黄仙的声音像指甲刮擦陶罐内壁,“你以为毁掉命契就能…”
杨烁突然将五块头骨拼成莲花状,沾血的手指按在灶王爷画像的嘴唇位置:“当年你们趁我爷爷醉酒讨封,现在该把命数还回来了!”
老宅的横梁轰然断裂,烟囱里涌出的黑雾凝成杨守山的虚影。老人手中的烟袋锅重重敲在黄仙天灵盖上,六十年前的月光与此刻重叠,五声不甘的兽吼震落了檐角最后一片青瓦。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支离破碎的屋顶时,苏媛媛发现自己掌心的黑血变成了朱砂色。江玲儿正在用断掉的高跟靴跟猛戳黄鼠狼的干尸,苏阳则抱着半截门板研究上面的镇煞符。
杨烁站在废墟中央,檀木匣里的头骨已经化作齑粉。他摸出怀表想确认时间,却发现老照片上的陶罐图案变成了完整的太极图。远山传来早班公交的报站声,仿佛昨夜种种只是场荒诞的噩梦。
但当他转身时,灶王爷画像的童女眼角还凝着血珠。画像背面的褪色字迹在阳光下渐渐清晰,那是爷爷用烟灰写的八字批命——甲子轮回,五仙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