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烁是被消毒水味呛醒的。
他躺在校医院观察室的铁架床上,左手吊着葡萄糖,右手指缝里还沾着凝固的黑色血痂。窗外传来铲车轰鸣,震得输液架微微晃动。记忆最后的画面在视网膜上重映——爷爷灰飞烟灭时炸开的骨粉,那对黄鼠狼猩红的眼睛,还有堂单上江玲儿名字化作的兽形符咒。
"醒了?"苏媛媛的声音带着鼻音。她蜷缩在陪护椅上,帆布包掉在地上,散落的铜钱在阳光里泛着诡异的蓝光,“你昏迷了三天,医学院后山已经开始施工了。”
杨烁猛地坐起,针头扯动血管的刺痛让他清醒:“江玲儿和苏阳呢?”
"大小姐在走廊打电话骂人,她爸要把解剖楼改建成实验基地。"苏媛媛弯腰捡铜钱时,后颈露出块暗紫色的梅花印,“你发小去镇上买朱砂了,说是要画什么辟邪符…”
话音未落,走廊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江玲儿推门进来时戴着墨镜,香奈儿套装沾着墙灰:“姓杨的你总算醒了!赶紧跟我去后山,那帮混蛋要把黄皮子坟挖成地基!”
"等等!"苏媛媛突然抓住杨烁手腕,医用胶布下的皮肤浮现青灰色纹路,“你摸自己后颈!”
冰凉的触感让杨烁浑身发毛。他摸到块凸起的硬痂,形状像是被兽爪抓过的梅花印。江玲儿突然摘下墨镜,她精心修饰的眉毛上方,同样的印记正在渗血。
"是灰仙烙的讨债印。"苏媛媛扯开衣领,锁骨位置的梅花印已经发黑,“那天沾到的骨灰带着诅咒,咱们现在都是活体讨债簿。”
杨烁拔掉针头跳下床,白大褂口袋里的解剖刀挂坠突然发烫。他摸出爷爷留下的铜制小刀,刀刃上不知何时多了道血槽:“先去停尸房,那具消失的尸体可能…”
刺耳的防空警报突然响彻校园。走廊里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几个护士推着担架车狂奔而过。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通风口涌进来,混着某种动物特有的骚臭味。
"在那边!"苏媛媛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三人冲出门时,正撞见两个保安连滚带爬地从地下室跑出来。他们崭新的制服上沾满黄色黏液,防暴叉的钢齿都扭曲成了麻花。
江玲儿的高跟鞋踩在黏糊糊的地面:"这…这是尸油?"她颤抖的指尖指着从防火门缝隙渗出的液体。杨烁蹲下用棉签蘸取少许,淡黄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珍珠光泽:“是皮下脂肪,刚分解不超过十二小时。”
"让开!"苏阳抱着塑料袋从楼梯口窜出来,桃木剑上串着串烤面筋,“我刚看见解剖课王主任被抬走了,说是让什么东西吓出了心脏病!”
苏媛媛抓了把朱砂撒向防火门。鲜红的粉末碰到门把手突然爆燃,青色的火苗里传出吱吱惨叫。杨烁摸出校园卡刷开门禁,扑面而来的腥风里混着尖锐的抓挠声。
地下二层停尸房的应急灯忽明忽暗。三十七号柜门大敞着,福尔马林溶液在地面汇成溪流。杨烁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水渍,突然被什么东西扯住——半截泡胀的肠子缠在脚踝上,末端还挂着块金属铭牌。
"是上周送来的车祸死者。"他蹲身查看铭牌,不锈钢表面布满细密的爪痕,“死亡时间超过七十二小时,但脏器腐败程度不对…”
"小心头顶!"苏阳的桃木剑擦着杨烁耳畔飞过。天花板通风口窜出个灰影,撞在停尸柜上发出金属脆响。江玲儿的手机闪光灯照亮那东西的瞬间,所有人呼吸都停滞了——是只穿着病号服的黄鼠狼,前爪却长着人类的手指!
苏媛媛甩出红绳缠住怪物脖颈:"灰仙傀儡!"她咬破舌尖喷出口血雾,"天地玄宗,万炁…"咒语被突然炸开的灯管打断,黑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柜门撞击声。
杨烁摸到墙上的应急开关。惨白的灯光亮起时,三十八个停尸柜同时洞开,泡在防腐液里的尸体齐刷刷坐起。他们的眼眶里钻出灰毛黄鼠狼,尖利的牙齿叼着染血的铜铃铛。
"是镇魂铃的仿品!"苏媛媛被三具尸体逼到墙角,“那天逃走的灰仙在批量制造邪器!”
江玲儿的高跟鞋踹在尸体的胯下:"本小姐新买的华伦天奴!"她镶钻的鞋尖插进尸体的肋骨缝,“苏阳你他妈愣着干嘛!”
苏阳抡着桃木剑劈砍,剑身却卡在尸体的肩胛骨里:"这玩意对死人不顶用啊!"他突然摸出袋朱砂粉扬出去,“杨烁你爷爷没教你怎么对付诈尸?”
"保持呼吸道通畅!"杨烁闪过尸体的扑击,解剖刀精准地刺入对方喉结,"他们不是诈尸,是借体传声!"刀刃挑破声带的瞬间,黄鼠狼的尖啸从尸体的食道里炸开。
苏媛媛趁机抛出铜钱阵:"坤位封门!"八枚铜钱钉入地面,暂时阻隔了尸群的攻势。她拽着众人退到消毒间,反手用拖把杆别住铁门:“这些尸体在释放灰仙的讨债令,必须找到镇物本体!”
杨烁的解剖刀突然指向江玲儿:“你父亲要挖的后山,是不是有片枫树林?”
"你怎么知道?"江玲儿正用湿巾擦鞋,“开发图纸上标着要在枫树林建实验楼…”
"那是黄皮子坟的引魂桩!"苏媛媛撕开急救包给杨烁包扎手腕,“每棵枫树底下都埋着镇物,要是被挖出来…”
整栋楼突然剧烈摇晃。消毒液的瓶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混着远处施工爆破的巨响。杨烁贴着墙根摸到通风管道,金属管壁传来指甲抓挠的动静:“它们在地下打洞,想把整个医学院变成灰仙堂口!”
苏阳突然指着窗外惨叫:“后山!快看后山!”
猩红的枫树林上空盘旋着乌鸦群,黑压压的像块移动的裹尸布。江玲儿手机响起刺耳的铃声,她父亲发来的施工视频里,挖掘机的铲斗正从树根下勾起具腐烂的棺材,棺盖上五枚铜钉组成的梅花印格外刺眼。
"是五仙镇物棺!"苏媛媛的罗盘指针崩飞,“你爸闯大祸了!”
杨烁突然扯下脖颈上的解剖刀挂坠。刀刃在掌心划出血线的瞬间,铜制的刀身突然褪去锈迹,露出底下暗刻的萨满符文:“这是破秽刃!爷爷笔记里提过,能斩断…”
消毒间的铁门轰然倒塌。尸群后方站着个佝偻的身影,青灰色的寿衣上沾满枫叶,手里攥着串正在渗血的铜铃——正是三天前从解剖室消失的那具尸体!
"还债…还债…"尸体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的却是黄鼠狼的尖细嗓音,“杨家血债…五仙索命…”
苏媛媛甩出最后一把糯米:"带江玲儿去后山!我和苏阳拖住它们!"她突然咬破手指在杨烁额头画符,“以萨满之名,开汝天眼!”
灼痛感从眉心炸开的瞬间,杨烁眼前的场景骤然变化。尸群周身缠绕着黑气,后山方向腾起的黄烟在空中凝成巨大的黄鼠狼虚影。江玲儿突然抓住他的手,大小姐的掌心全是冷汗:“我知道近路!”
两人从消防通道冲进后山时,整片枫树林正在疯狂落叶。血红的枫叶像雨点般砸在头上,每片叶子背面都印着梅花状的齿痕。施工队的挖掘机已经掀翻七口棺材,腐臭的黑水正在渗入地基。
"住手!"江玲儿踩着满地棺材板奔向指挥车,“爸!快让他们停…”
戴着安全帽的中年男人转身的刹那,杨烁看到他的瞳孔缩成两道竖线。江总手里的对讲机传来滋滋电流声:“玲儿啊…你身上怎么有灰仙的臭味?”
"他被附体了!"杨烁拽着江玲儿扑向右侧。江总的手掌擦过她发梢,指甲暴长三寸,在树干上留下五道深痕。十几个工人缓缓转头,他们的眼球都变成了浑浊的琥珀色。
"大小姐小心!"项目经理老陈突然从背后抱住江总。这个憨厚的东北汉子满脸黑气,却还死死扣着老板的腰:“快跑!江总三天前在后山…啊!”
江总的牙齿咬进老陈的颈动脉,鲜血喷溅在枫树干上。杨烁趁机将破秽刃插进土地,刀刃上的血珠渗入泥土,整片枫树林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啸。
"东南方!"江玲儿突然指着最粗的枫树,“我小时候在那儿埋过时间胶囊!”
两人踩着翻涌的棺材板狂奔。杨烁的解剖刀割破掌心,血滴在沿途的枫叶上,每一滴都灼烧出青烟。江总四肢着地追在后面,脊椎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尖牙。
江玲儿跪在枫树下疯狂刨土,镶钻的美甲劈裂出血:"找到了!"她拽出个生锈的铁盒,里面除了泛黄的日记本,还有枚刻着"灰门"二字的青铜钥匙。
"这是镇物锁!"杨烁用钥匙划破江玲儿的手背,"嫡血开…"话没说完就被扑倒在地。江总腥臭的舌头舔过他耳垂,指甲刺入肩胛骨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爸!"江玲儿抡起铁盒砸在父亲太阳穴。中年男人发出黄鼠狼的惨叫,天灵盖突然窜出股黑烟。杨烁趁机将钥匙插入树干上的梅花锁孔,地底传来机关转动的轰鸣。
整片枫树林的根系破土而出,缠住所有发狂的工人。江玲儿抱着昏迷的父亲跌坐在地,看着杨烁拔出变成血红色的破秽刃:“结束了吗?”
地底突然传来苏媛媛的喊叫:"闪开!"她和苏阳从炸开的地道口滚出来,身后追着密密麻麻的黄鼠狼。苏阳的桃木剑燃着绿火:“枫树镇物要塌了!”
杨烁拽着江玲儿跳进地道。破秽刃劈开拦路的树根时,他看见地宫壁画上记载的真相——二十年前,爷爷杨守山为保族人,自愿成为灰仙弟马,将讨债契转嫁给了江家血脉。
"所以江玲儿的名字会出现在堂单上…"苏媛媛的罗盘碎片割破手指,“必须重立血契!”
五人跌进地宫祭坛时,头顶的枫树林正在坍塌。杨烁看着祭坛中央的青铜鼎,鼎身刻着杨江两家的族谱:“我知道怎么结束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