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湖水漫过青铜棺椁的瞬间,陈延生看清了父亲左眼中的金光——那分明是《搬山谱》里记载的"地龙目"。传闻只有生祭龙脉者,瞳孔才会在月圆夜泛出金芒。
"爹!"他嘶吼着扑向棺椁,腕间红绸却突然绷紧。苏青瑶拽着浸透尸毒的绳索,绛红衫袖被腐蚀出蜂窝状的破洞:“陈延生!你爹早成了镇墓尸!”
赵五爷的笑声在穹顶震荡,九尊青铜鼎倒映出扭曲的人影。陈老六的尸身缓缓坐起,金瞳扫过之处,钟乳石上的星宿图竟渗出黑血。陈延生袖中的青铜铃铛突然脱手,在空中划出鹧鸪展翅的轨迹,稳稳落在尸首掌心。
"陈老六!"赵五爷将白灯笼举过头顶,福伯的脸在灯纸里痛苦抽搐,"二十年前你用假龙珠骗我们喂了七煞鬼婴,今天该还债了!"灯笼里突然钻出七条银鳞蜈蚣,箭矢般射向青铜棺。
苏青瑶甩出五毒荷包,赤蝎与蜈蚣在半空撕咬成一团。陈延生趁机攀上棺椁,指尖触到父亲颈间冰凉的皮肤——那下面竟有脉搏跳动。陈老六突然张口咬向他手腕,犬齿精准刺入当年编长命缕的疤痕。
剧痛中,陈延生恍惚看见二十年前的雨夜。九盏河灯漂在沱江上,父亲将铃铛系在他腕间:"延生记住,搬山道人宁断龙脉不伤稚子。"河面忽然翻涌,灯影里浮出苏青瑶曾祖母青紫的脸。
"醒醒!"苏青瑶的银针扎进百会穴,陈延生咳出大口黑血。赵五爷的尸油绳已缠住陈老六的脖子,白灯笼里的福伯发出尖啸:“少爷!锁龙印在膻中穴!”
陈延生反手握住鹤嘴锄,青铜刃口映出自己猩红的双眼。父亲传授《地脉图》时的叮嘱在耳畔炸响:"地龙翻身时,鹧鸪穿云处即是生门。"他猛然将锄头刺向棺椁底部的星宿纹——那里正对应着穹顶天枢星的位置。
整座地下湖剧烈震荡,二十八星宿图在湖面投射出金色光网。陈老六的金瞳突然黯淡,尸首剧烈抽搐着吐出枚带血的铜钱。苏青瑶飞身接住,惊见钱孔中穿着半截发黑的脐带。
"是子母厌胜钱!"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毒疮,"你爹中了苗疆的鬼胎咒,难怪要借龙珠续命…"话未说完,赵五爷的砍刀已劈到面门。陈延生拽着她滚进棺椁,刀刃砍在青铜板上迸出绿火。
棺内弥漫着奇异的檀腥味,陈老六的尸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陈延生摸到父亲腰间硬物——竟是半块刻着苏家族徽的玉珏,与苏青瑶的蟾蜍坠子严丝合合。
"我曾祖母的信物!"苏青瑶突然呕出黑血,毒疮渗出腥臭的黏液,"原来陈苏两家早有血契…"她颤抖着将玉珏按向陈延生心口,冰凉触感竟让锁龙印暂时消退。
赵五爷的嘶吼隔着棺板传来:"起尸!快起尸!"地面突然伸出数十双腐烂的手,穿着白虎堂标志性的黑缎短打。陈延生掀开棺盖缝隙,看见那些死士眼眶里爬满银鳞蜈蚣,正机械地挪动脚步。
"是湘西的尸傀术。"苏青瑶用银针挑破毒疮,放出只通体碧绿的蛊虫,"赵五爷用灯笼操控蜈蚣,这些尸体比活人更难对付。"她突然将蛊虫按进陈延生被咬的伤口,“别动!这是以毒攻毒!”
剧痛如烈火焚身,陈延生却看清了尸傀的行动规律——每当穹顶星宿移动,死士的脚步就会踏在对应的青铜鼎位置。他摸出父亲吐出的铜钱,发现背面刻着二十八宿的苗语名称。
"推星轨!"他拽着苏青瑶跃出棺椁,鹤嘴锄敲响最近的青铜鼎。声波震碎钟乳石的瞬间,天璇星对应的石笋轰然坠落,将三个尸傀砸成肉泥。赵五爷的白灯笼被气浪掀翻,福伯的虚影突然挣脱束缚扑向湖心。
陈老六的尸首在此刻彻底化为白骨,金瞳滚落进陈延生掌心。苏青瑶的罗盘指针突然疯转,指向湖底裂缝:"是活水!跟着地下河能出…"话音未落,赵五爷的砍刀已劈开她肩头血肉。
陈延生反手甩出鹤嘴锄,青铜刃口精准扎进赵五爷右眼。惨叫声中,白灯笼坠入湖水,福伯的虚影抱着灯笼沉向深渊。所有尸傀突然僵立不动,银鳞蜈蚣从他们七窍钻出,汇聚成溪流般的银光涌向裂缝。
"快走!"苏青瑶撕下裙摆包扎伤口,蟾蜍坠子突然发出预警的嗡鸣。陈延生背起她跳进裂缝,冰冷的暗流立刻将两人卷向未知的黑暗。金瞳在怀中发出微弱光芒,映亮前方岩壁上的抓痕——与父亲烟锅的齿痕同出一辙。
湍流将二人冲进溶洞时,陈延生险些撞上倒悬的钟乳石。苏青瑶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混着血腥气:“你爹的金瞳…是开启龙珠的钥匙…”
溶洞顶端的萤石泛着青绿幽光,陈延生后背抵着湿滑岩壁,苏青瑶的绛红衫子在他怀里晕开大片暗色血渍。金瞳滚落进石缝的刹那,他手背暴起的血管里突然钻出碧绿细丝——是那只蛊虫在皮下结茧。
"苏姑娘…"陈延生撕开她浸血的绷带,惊见毒疮已蔓延成蜈蚣形状的烙印。昏迷中的苏青瑶突然攥住他手腕,指甲深深掐进蛊虫蛰伏的位置:“阿爹…别把我扔进虫谷…”
岩洞深处传来铁器刮擦声,陈延生摸到块棱角分明的硬物。借着萤石微光,黄铜弹壳表面的"青龙癸亥"字样刺入眼帘——正是民国十二年青龙堂围剿白虎堂时用的特制弹药。弹壳底部刻着半枚星宿纹,与父亲烟锅上的缺口严丝合缝。
"原来青龙堂早就来过…"陈延生用鹤嘴锄撬开弹壳,腥臭的朱砂混着骨灰倾泻而出。苏青瑶突然剧烈抽搐,锁骨处的蜈蚣烙印竟开始游走,细足划过之处皮肤寸寸龟裂。
金瞳卡住的石缝突然渗出血水,陈延生用染毒的绷带缠住手掌去掏。指尖触到冰凉金属的瞬间,二十八个星宿图案在岩壁上逐一亮起。他怀中的半块玉珏突然发烫,映出对面岩画上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年轻时的陈老六与赵五爷正在沱江边焚烧卦签。
"不可能…"陈延生踉跄后退,踩碎了具风化的尸骨。腐殖质中升起磷火,照亮洞顶密密麻麻的青铜卦签,每根都穿着截指骨。苏青瑶在剧痛中惊醒,蟾蜍坠子自动弹开,露出内层泛黄的苗文情歌。
"快…快唱…"她呕出的黑血里浮着银鳞,"情歌能镇住我体内的…"话未说完,蜈蚣烙印已爬到心口。陈延生抖开残破的纸片,嘶哑的苗语在溶洞中荡起回音。岩壁星宿图应声转动,将萤石幽光折射成锁链形状的光栅。
苏青瑶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后背刺出七根森白骨刺。陈延生被掀翻在地,手背的蛊茧破开,碧绿飞蛾扑向骨刺尖端。"是蛊变!"他想起《搬山谱》里"以蛊化煞"的记载,抓起弹壳将朱砂泼向光栅交汇处。
星宿锁链骤然收紧,将骨刺牢牢捆缚。苏青瑶眼中恢复清明,颤抖着扯断颈间银链:"用…用这个扎进蛊茧…"链坠是枚淬毒的发簪,刻着与玉珏相同的苏家族徽。
陈延生反手将发簪刺入手背,碧绿飞蛾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岩画上的陈老六突然转头,年轻的面孔在金瞳映照下变成赵五爷的模样。溶洞开始塌陷,朱砂骨灰在气浪中凝成血色八卦图。
"跟着卦象走!"苏青瑶拽着他冲向震位缺口。坠落的青铜卦签擦过耳际,陈延生看清某根签上的刻痕——"白虎衔尸"的凶兆旁,竟添了道陈家族徽的划痕。
暗河轰鸣声近在咫尺,血色八卦却突然破碎。赵五爷的狞笑从水雾中传来:"陈家人果然都是喂蛊的好材料!"他残缺的右眼窝里爬出银鳞蜈蚣,手中提着的白灯笼已换成青龙堂制式的青铜灯。
陈延生将玉珏按进岩壁凹槽,暗门开启的瞬间,二十年前的画面涌入脑海:父亲将染血的卦签递给赵五爷,青龙堂众人正在活埋九个胸口刺星宿的孩童。苏青瑶的曾祖母在虫谷起舞,无数蛊虫从她七窍涌出…
"小心!"苏青瑶的尖叫将他拽回现实。赵五爷的蜈蚣箭矢般射来,被陈延生用手背残存的蛊茧生生捏碎。粘稠的汁液溅在青铜灯上,竟浮现出父亲的身影——陈老六正在白虎堂的祭坛上刻写锁龙印。
暗门后传来龙吟般的风声,苏青瑶突然捂住心口:"是活龙脉…你爹用自己填了龙眼…"她锁骨处的蜈蚣烙印寸寸碎裂,露出底下金色的星宿胎记。陈延生怀中的玉珏自动飞向胎记,两者相撞迸发的强光中,赵五爷化作白骨轰然坍塌。
当陈延生在龙脉气穴中睁开眼时,苏青瑶正用染毒的发簪挑破他全身蛊茧。二十八处伤口流出的碧绿血液,在青铜地面上汇成完整的星宿图。穹顶垂下的钟乳石群开始奏响古老的祭乐,每根石柱里都封着具白虎堂装束的干尸。
"你体内养的是苏家本命蛊。"苏青瑶的胎记泛着金芒,"当年你爹剖开自己心口,把蛊王种在陈家人血脉里…"她突然咳出片带血的鳞甲,“现在蛊虫要化龙了。”
陈延生按住狂跳的心口,青铜地面映出他猩红的瞳孔——左眼正泛起与父亲相同的金芒。暗河在脚下奔涌,裹挟着赵五爷的白骨冲向更深处,那截刻着"白虎衔尸"的卦签卡在岩缝中,签尾系着陈母的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