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嘴锄尖刺破灯笼纸的刹那,绿火突然暴涨成三尺高的火舌。陈延生金瞳刺痛,恍惚看见福伯胸腔里的蜈蚣团在火光中疯狂扭动,银鳞刮擦着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少爷的瞳术越发精进了。"假福伯佝偻的后背突然挺直,脖颈处的缝合线崩裂,露出赵五爷蜡黄的脸皮,"可惜你爹没教过你,搬山金睛最忌见阴磷火。"灯笼里爆出团青烟,密室四壁的青铜器突然共振般嗡嗡作响。
苏青瑶的苗刀比话音更快。刀刃劈开浓烟时擦出火星,却在距离赵五爷咽喉半寸处凝滞——三条银鳞蜈蚣从鼎中窜出,死死缠住刀身。毒液腐蚀金属的滋滋声中,陈延生突然嗅到熟悉的檀香,那是父亲书房常年燃着的驱邪香。
"鼎里有生犀角!"他抓起青铜簋砸向星宿图,碎落的铜片在岩壁上擦出火花。火星溅入鼎中浑浊液体,轰然腾起的幽蓝火焰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甲骨文,每个字都浸着血丝。
赵五爷脸上的蜡皮开始融化,露出底下溃烂的皮肉:"陈老六当年在龙吐珠局里留了半部《搬山谱》,不巧正刻在这尊鼎上。"他袖中甩出串青铜铃,铃声竟与陈延生怀中铃铛同频共振,“你猜是他先化成尸水,还是你先被蜈蚣啃成白骨?”
陈延生袖中缠尸索闪电般射出,却不是扑向赵五爷,而是缠住苏青瑶的腰肢将她甩向星宿图。几乎同时,七条银鳞蜈蚣从她方才站立的位置破土而出,毒液将青石板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坎位三,震位七!"苏青瑶后背撞在岩壁的瞬间,苗刀已插入两道岩缝。陈延生金瞳暴涨,看清她刀柄所指的星宿方位——正是父亲笔记里"地龙翻身"局的生门所在。
鼎中血字突然流动起来,陈延生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铜钱上。沾染童子血的星宿铜钱按入紫微星位时,整间密室地动山摇,青铜鼎上的甲骨文如同活物般爬满四壁。赵五爷惨叫一声,手中灯笼炸成碎片,那些青烟竟凝聚成二十年前陈父的虚影。
"逆推二十八宿!"虚影发出的声音带着金石之音。陈延生福至心灵,抄起鹤嘴锄将壁上的星宿图逐个击碎。每破一处星位,鼎中就涌出大股黑水,水中沉浮着湘西特有的五毒虫卵。
苏青瑶突然闷哼一声。她手臂上的毒疮不知何时爬满银鳞,苗刀当啷落地。陈延生反手甩出三枚铜钱钉住她周身大穴,触手却摸到她后颈凸起的硬块——正是锁龙印的痕迹。
"陈家小子,可知这姑娘为何能活到现在?"赵五爷腐烂的半张脸贴在鼎沿,说话时掉出几颗碎牙,“当年她娘用换命蛊替你爹挡灾,如今她血脉里流的可都是陈家的债。”
暗格弹出的声响救了她。被苗刀卡住的岩缝突然凹陷,露出个檀木匣子,匣中躺着半卷竹简。陈延生瞥见开头"地气逆行,龙珠倒悬"八字,浑身血液都冻住了——这正是《搬山谱》里失传的"倒葬经"!
赵五爷的狂笑震落洞顶碎石:"陈老六到死都攥着这卷东西,说是能破锁龙印…"话音戛然而止,苏青瑶突然扯断颈间银链,链坠里藏的蛊虫扑进黑水,竟将鼎中液体吸食殆尽。
"金蚕噬阴蛊?"赵五爷的声音终于透出惊慌,"苏九娘居然把这玩意儿传给你!"他残存的脸皮急速抽搐,操控银鳞蜈蚣朝洞口逃窜。陈延生岂容他走脱,缠尸索卷住三条蜈蚣猛拽,生生从赵五爷眼眶里扯出团血肉模糊的蛊虫母体。
密室外传来巨石崩塌的轰鸣。陈延生抱起几近昏迷的苏青瑶,金瞳在烟尘中锁定条狭窄暗道。身后不断传来赵五爷非人的嘶吼:“陈家人逃不过锁龙印…我在龙吐珠里等你…”
暗道里的阴风裹着陈年尸臭。陈延生摸出火折子照亮,石壁上尽是抓痕,最深的一道里卡着半枚铜钱——与他怀中那枚纹丝合缝。苏青瑶在他怀里挣动,毒疮流出的银黑血水打湿了他胸前内袋,浸得油布包里的羊皮地图显出原先看不见的墨迹。
"青龙…饮水…"她沾血的手指在地图某处划出蜿蜒曲线,“这是…沱江古渡…”
暗道尽头豁然开朗,月光从头顶裂缝漏下来,照亮前方百丈深渊。腐朽的悬索桥在风中摇晃,桥板间缠着层层叠叠的红线,每根都系着枚刻满符咒的青铜铃——正是搬山派用来探路的"千铃锁"。
陈延生放下苏青瑶,取出铜钱在崖边起卦。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深渊里传来锁链拖动的巨响,某种鳞片摩擦岩壁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这声响与二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书房地下传来的动静一模一样。
"是镇墓兽。"苏青瑶不知何时清醒过来,苗刀插地支撑身体,"赵五爷用邪术催动了龙吐珠局,地气已乱…"她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水里混着银鳞,“过桥需要…活人血祭…”
陈延生撕开衣袖,露出腕间陈旧的咬痕。这是六岁那年被父亲书房暗格里窜出的尸鼠所伤,此刻疤痕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搬山人的血,够不够祭你这千年凶物?"他挥刀割破手腕,将血洒向深渊。
血珠尚未落地,悬索桥上的青铜铃突然同时炸响。深渊中腾起腥风,桥头石柱里封着的镇兽碑轰然碎裂,窜出条水桶粗的银鳞巨蟒。但这巨蟒头顶生着对珊瑚状玉角,分明是即将化蛟的虺蛇!
苏青瑶的银链蛊虫突然振翅飞向虺蛇,却在触碰玉角的瞬间化为齑粉。陈延生猛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记载:“虺蛇化蛟,必食金睛”。他反手将铜钱拍进眉心,金瞳流出血泪,在脸上画出两道符咒。
虺蛇竖瞳骤缩,竟露出人性化的忌惮之色。陈延生趁机背起苏青瑶冲上悬索桥,腐朽的木板在脚下碎裂。身后腥风更盛,虺蛇玉角撞碎崖壁,落石如雨。苏青瑶在他耳边气若游丝:“左七右三…千铃锁的走法…”
陈延生踏着父亲所授的魁星步,每一步都精准踩在青铜铃间隙。虺蛇的毒牙擦着他后颈掠过,撕开道血口,却意外激活了他怀中铃铛。清越的铃音与千铃锁共鸣,震得虺蛇鳞片炸立,竟畏缩着退回深渊。
对岸岩洞渗出潺潺水声。陈延生刚踏上实地,怀中地图突然发烫。羊皮上显现的血线指向水潭中央,那里矗立着半截石碑,碑文被青苔覆盖,但"陈氏封蛟"四个篆字仍清晰可辨。
"这才是真正的锁龙碑…"陈延生用潭水清洗伤口,却发现血水中的银鳞正在吞噬他的血肉。苏青瑶挣扎着爬向石碑,苗刀刮开青苔,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咒文:“是镇魂咒…需要陈家血脉…”
潭水毫无征兆地沸腾。陈延生浸在水中的右腿突然被巨力拖拽,虺蛇的尾鳍刺破水面,鳞片间卡着半块青铜罗盘——正是父亲从不离身的"天星盘"。他睚眦欲裂,鹤嘴锄狠狠凿向蛇尾,却溅起串火星。
"用…用血…"苏青瑶咳出大口黑血,指尖点在锁龙印的位置。陈延生福至心灵,将染血铜钱按进石碑顶端的凹槽。潭水瞬间结冰,虺蛇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在冰面上疯狂扭动。
石碑底部裂开条地缝,陈延生瞥见冰层下封着具尸体。青灰长衫,金丝眼镜,胸前挂着碎裂的罗盘——分明是失踪二十年的陈父!更骇人的是,尸体手中紧握的正是另外半卷《搬山谱》!
赵五爷的怪笑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陈老六,看看你的好儿子!"冰层应声碎裂,陈父尸体猛然睁眼,瞳孔里爬出银鳞蜈蚣。陈延生怀中铃铛炸成碎片,飞溅的铜片在脸上划出血痕,却让他看清尸体脖颈处暗青的锁龙印。
"爹…"他刚开口,喉咙就被腥甜堵住。苏青瑶突然扑上来将他撞开,虺蛇的毒牙穿透她右肩,银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伤口。陈延生金瞳渗血,扯断缠尸索绑住蛇头,摸出最后三枚浸透童子血的铜钱,按父亲笔记所述摆出"三才镇煞"阵。
月光突然被黑云吞噬。锁龙碑轰然倒塌,地缝中涌出大股黑水,水中浮沉着无数刻着锁龙印的骷髅。陈延生背着昏迷的苏青瑶跳进地缝的刹那,听见赵五爷的嘶吼与虺蛇的惨叫纠缠成团,最终被翻涌的地气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