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延生攥着银鳞箭簇跃入深潭时,潭底的暗流突然变得温驯。箭簇尖端渗出血丝,竟在幽暗水域划出赤色光轨。苏青瑶的银鳞蛇尾缠在他腰间,鳞片摩擦间发出金玉相击之声,潭底碎石被搅动翻涌,惊起成群的盲眼银鱼。
"陈家的血…"苏青瑶的竖瞳在深水中泛着琥珀光,毒牙咬破他指尖。血珠晕开的刹那,潭底岩层轰然洞开,露出条青铜浇筑的甬道,壁上浮雕的蟠龙双目镶嵌夜明珠,龙须处却挂着七盏熄灭的人皮灯笼。
鹤嘴锄凿在青铜壁上迸出火星,陈延生摸到龙鳞纹路间的凹槽:"这是搬山派的镇龙道。"指尖触到某片逆鳞时,整条甬道突然震颤,夜明珠接连爆裂,飞溅的晶粉在半空凝结成星图。苏青瑶突然甩动蛇尾将他卷到身后,苗刀劈开坠落的钟乳石,刀刃斩在石上竟发出铁器相击之声。
"丙辰年霜降…“陈延生盯着星图缺口处的三枚铜钱标记,那是父亲在《搬山谱》里标注的"地龙七寸”。袖中青铜铃铛突然发烫,铃舌自发撞向铃壁,声波震得潭水翻涌如沸——甬道尽头传来锁链拖拽的闷响。
苏青瑶的蛇尾鳞片突然倒竖,苗刀横挑斩断垂落的蛛网。那些银丝落地竟化作活物,扭曲着钻进岩缝。陈延生摸出怀中的玉印按在龙睛位置,夜明珠突然转为血红,映出前方矿洞入口——两尊镇墓兽头顶的磷火灯笼正在无风自动。
"民国六年,德国人在这开过钨矿。"陈延生踢开锈蚀的矿车轱辘,车斗里堆着发黑的骸骨,头骨天灵盖都钉着生锈的棺材钉,“父亲笔记里说矿工挖穿了镇龙桩…”
话音未落,矿洞深处传来铁镐凿壁的声响,节奏竟与铃铛共鸣。苏青瑶突然捂住心口,锁龙印蔓延至脖颈,银鳞缝隙渗出黑血:"陈老六在敲镇魂钉。"她拽着陈延生贴壁疾行,苗刀在岩壁刮出火星照明,照亮无数倒悬的蝙蝠,每只翼膜都印着锁龙印。
转过弯道,陈延生猛然刹住脚步。矿洞在此处豁然开阔,穹顶倒垂的钟乳石如龙牙交错,地面散落着德国制矿灯与发霉的工事图。中央石台摆着具青铜棺,八条陨铁锁链穿透棺身,末端栓在八根雕着符咒的青铜柱上——与地宫所见困龙阵如出一辙。
"不对。"陈延生摸到棺盖上的北斗七星纹,"地宫那具是瑶光位,这具该是天枢…"话音未落,棺内突然传出指甲抓挠声。苏青瑶的蛇尾横扫石台,刮落的青苔下露出暗红铭文——竟是用黑狗血混合朱砂写的《地脉赋》。
青铜棺盖突然炸开,陈延生挥锄格挡飞溅的碎片。棺中腾起黑雾,雾中浮现数十道半透明人影,皆穿着民国初年的矿工服,额间钉着镇魂钉。这些伥鬼动作整齐划一,机械地重复着挥镐动作,凿击声在洞中汇聚成某种诡异的韵律。
"他们在挖龙脉!"苏青瑶突然咳出黑血,锁龙印已蔓延至眼尾,"陈老六当年用活人饲龙…"她苗刀劈向伥鬼,刀刃却穿体而过。陈延生猛然想起父亲笔记中的记载,摸出张九指遗留的辰州符掷向空中,符纸自燃成绿火,映出伥鬼脚踝处的银链——每根都栓在青铜柱底端的兽首衔环上。
鹤嘴锄凿向兽首的刹那,整座矿洞剧烈震颤。陈延生踉跄间抓住锁链,发现链环内侧刻满细小的德文字母,拼起来是"Eisenbahn(铁路)"。父亲虚影突然在绿火中显现,残魂指引着鹤嘴锄落点,陨铁锄尖与青铜柱相撞迸出青芒。
八根铜柱同时转动,锁链哗啦作响。伥鬼们突然发出凄厉哀嚎,化作黑烟钻进棺中。青铜棺缓缓升起,露出底部暗井。井壁镶嵌的青铜齿轮开始转动,咬合声里夹杂着龙吟,陈延生怀中的玉印自发飞入井中,嵌进某处机关凹槽。
"这是搬山派的天梯锁。"陈延生拽住欲跳井的苏青瑶,"下面连着龙脉中枢…"话未说完,井底突然喷出腥风,裹着银鳞的虺蛇头颅探出井口,独目中的铜铃与父亲当年所用一般无二。苏青瑶突然甩出蛇尾缠住虺颈,鳞片摩擦间迸射火星,陈延生趁机跃上蛇头,鹤嘴锄狠凿铜铃。
铃铛炸裂的瞬间,虺蛇化作青烟消散。井底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青铜阶梯螺旋而下,每级台阶都刻着搬山派秘符。陈延生扶住摇摇欲坠的苏青瑶,发现她后背裂开的血口正在愈合,银鳞却开始脱落。
阶梯尽头是天然溶洞,钟乳石柱间缠着褪色的红绸。陈延生踩到块硬物,拾起发现是德国造怀表,表盖内贴着泛黄照片——年轻时的父亲与德国工程师并肩而立,背景是铺着铁轨的矿洞。表盘指针停在四点十七分,与张九指遗留照片背后的日期吻合。
"陈施主别来无恙?"赵五爷的声音自暗处传来。虺头杖点地声里,十八盏磷火灯笼次第亮起,照亮洞窟中央的青铜树——枝干铸成龙形,每片树叶都是翡翠耳环形状。树下盘着条水缸粗的虺蛇,银鳞间不断渗出黑雾,头顶生着对珊瑚状的玉角。
苏青瑶突然发出痛苦呻吟,心口浮现翡翠耳环印记。陈延生摸到怀中《搬山谱》发烫,残页在绿光中补全:“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龙…以锁龙印饲之,可镇地脉百年。”
"令尊好算计。"赵五爷道袍无风自动,露出布满银鳞的手臂,"用发妻镇地宫,借苗女养蛟龙,最后…"他突然挥杖指向青铜树,翡翠叶片齐齐震颤,“用亲儿子补全饲龙局!”
陈延生袖中铃铛突然炸响,声波震落洞顶石笋。苏青瑶的蛇尾猛然扫向青铜树,鳞片刮擦树干的声响竟与铃铛共鸣。虺蛇受惊暴起,玉角撞碎钟乳石柱,陈延生翻滚躲避时瞥见石柱断面——中空处塞满裹着符纸的婴孩骸骨,正是湘西秘术"子母镇煞"。
"丙辰年霜降…"父亲虚影再次显现,残魂指引鹤嘴锄落点。陈延生踏着坠落的碎石跃上虺背,陨铁锄尖刺入玉角根部。虺蛇吃痛狂甩,将他抛向青铜树。危急时刻,苏青瑶的蛇尾卷住树干,翡翠叶片雨落,每片都在半空燃成绿火。
赵五爷的虺头杖突然刺穿苏青瑶肩胛,黑血喷溅在青铜树上,树身突然裂开,露出内部中空的玉棺。陈延生目眦欲裂,父亲遗留的玉印突然自发飞入棺中。棺盖开启的刹那,整条龙脉地气沸腾如煮,洞窟开始崩塌。
"陈郎…接住…"苏青瑶扯下心口银鳞掷来,鳞片在空中化作苗刀。陈延生凌空劈开坠落的巨石,刀光斩断玉棺锁链。棺中腾起的青光里,父亲遗体盘坐如生,双手结着搬山派镇龙诀,天灵盖钉着七枚翡翠耳环。
赵五爷的狂笑戛然而止。苏青瑶的毒牙已咬穿他咽喉,蛇尾绞碎虺头杖。陈延生扑向玉棺,发现父亲右手攥着半块玉珏——与照片中德国工程师所持严丝合合。
地动山摇间,陈延生背起苏青瑶跃入玉棺。棺盖闭合的刹那,他看见父亲遗体化作青烟,玉珏拼合处渗出鲜血,在棺内汇成沱江水系图。某个红点正在龙颈峡位置闪烁,那里标着行小字:“陈氏饲龙,甲子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