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裹着银鳞蜈蚣撞在车皮上,陈延生被银丝拽得撞碎车窗。碎玻璃划破脸颊的刹那,他看见驾驶室里的父亲正将《搬山谱》按在汽笛阀上,青灰色的手指掐着母亲绝笔信折成的纸鹤。
"爹!"陈延生嘶吼着撞开车门。银丝突然绷紧,将他整个人吊在车顶铁架上,像具提线木偶。断裂的青铜虎符在掌心发烫,黑血顺着银丝渗入车皮,铁锈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威廉的镶银手杖敲击车顶:"陈少爷可知这列火车为何能走阴煞之地?"他掀开仪表盘,黄铜齿轮间嵌着七颗刻满辰州符的人牙,“令尊用搬山秘术将苗疆七座镇墓兽炼成车轴,这铁轨铺的——可是龙脊骨啊!”
车尾突然传来金铁交鸣声。苏青瑶的断尾绞住两具活尸甩出车窗,虺鳞在月光下泛着青光:"陈延生!虎符要插进驾驶台的凹槽!"她话音未落,活尸脖颈的银项圈突然爆开,钻出的银鳞蜈蚣凝成张人脸——正是客栈里死去的张九指。
陈延生蹬着车壁荡向驾驶室。父亲的身影在蒸汽中忽隐忽现,手中的纸鹤突然振翅,尖喙啄向仪表盘中央的青铜凹槽。几乎同时,陈延生怀中的半块虎符脱手飞出,与凹槽中的另一半严丝合缝地嵌在一处。
整列火车发出龙吟般的金属震颤。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山岩突然扭曲,铁轨下的地脉隆起道道龙鳞状凸起。威廉的手杖突然刺穿车顶:“蠢货!你启动的是锁龙印自毁机关!”
驾驶室地板轰然塌陷。陈延生抓住垂落的仪表盘铜线,看见父亲的身影坠入深渊。泛黄的《搬山谱》书页在蒸汽中翻飞,其中一页正贴在车窗上——是张用朱砂标注的"阴阳铁路图",德国工兵营地与七个锁龙井的位置竟构成北斗吞月局。
"抓住!"福伯的烟枪杆突然横在眼前。老仆半个身子探出车外,后颈的锁龙印泛着血光:“老爷当年在龙颈峡埋了三百斤炸药,时辰要到了!”
陈延生借着烟枪发力翻上车顶。夜风裹着银鳞刮得人脸生疼,整列火车的琉璃棺正在渗血,那些德国造的铁路债券在血水中泡得发胀,票面金额赫然变成了"二十年阳寿"。
苏青瑶的断尾卷住威廉脚踝:"你们在铁轨下埋了什么东西?"她鳞片间渗出的青血滴在车顶,竟将银鳞蜈蚣融成黑烟。
"当然是龙脉的脊髓。"威廉的镜片映着血色月光,"陈老六当年为筹钱修铁路,把湘西十八寨的龙脊骨都抽出来…"他突然扯开衬衫,心口处嵌着块带符咒的青铜镜,“就像这样,把真龙炼成蒸汽机的锅炉!”
陈延生突然想起客栈井底的抓痕。六岁那年母亲投井前,曾攥着他的手在窗纸上画过类似的符咒。鹤嘴锄猛地凿向青铜镜,却被反震得虎口迸裂——镜面浮现的竟是母亲被银丝吊在井底的画面。
"你娘是饲龙的第一味药引。"威廉的皮鞋碾碎车顶银鳞,"陈老六亲手把她…"话未说完,苏青瑶的虺尾突然刺穿他肩膀,青血喷溅处,车顶铁皮竟生出片片蛇鳞。
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从车头传来。陈延生看见父亲坠落的深渊里腾起赤色火柱,七具青铜棺被气浪掀飞,棺中洒出的不是地契,而是湘西各寨的镇寨铜鼓。鼓面的人皮在火光中舒展,竟浮现出母亲梳头的画面。
"跳车!"福伯拽着陈延生滚向悬崖侧。火车冲出路基的刹那,陈延生袖中铃铛突然炸裂,铜片在掌心拼成个"囚"字。他最后瞥见驾驶室里的《搬山谱》被火焰吞没,泛黄书页间飘出母亲常用的胭脂笺,上面写着段德文——竟是威廉商行的股份协议。
断崖下的沱江腾起十丈高的水墙。陈延生坠入冰水的瞬间,看见江底沉着具青铜棺椁,棺盖缝隙中伸出只青灰色的手,指节戴着陈家的鹧鸪哨戒指。
水浪裹着银鳞灌入口鼻。陈延生挣扎着去够那具棺材,后颈突然被锁龙印烙得剧痛。福伯的水靠缠住他腰身,老仆的烟枪在水底燃起诡异的绿火:“少爷看仔细!这江底铺的全是铁轨!”
绿火映亮的水域里,密密麻麻的德国造铁轨在江底交错成八卦阵,每个节点都钉着刻满符咒的桃木桩。苏青瑶的断尾扫开浮沙,露出铁轨下森白的龙脊骨——那些被抽出来的地脉,此刻正被被符咒缠成火车锅炉的形状。
威廉的狂笑从水面上传来:"陈少爷现在知道什么是阴阳铁路了吧?白昼运货,夜里运龙!"他的镶银手杖刺入江面,桃木桩上的符咒突然燃起幽蓝鬼火,江底的青铜棺椁齐齐震动。
陈延生肺里的空气即将耗尽。棺椁中伸出的手突然抓住他脚踝,那枚鹧鸪哨戒指在水底发出哨音。福伯的烟枪猛地戳中棺盖辰州符,老仆的瞳孔在水底泛着银光:“开棺!里面有老爷留的…”
水流突然变得湍急。苏青瑶的虺尾卷住三具青铜棺,鳞片割断缠在龙脊骨上的符咒。陈延生借力掀开棺盖的刹那,江底铁轨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棺中蜷缩着具身披蛇鳞的女尸,怀中抱着盏熄灭的青铜灯,灯座刻着"陈苏氏"三个篆字。
"娘!"陈延生呛出口血沫。女尸腕上的银镯突然箍住他手腕,灯芯无火自燃,映亮棺内刻满的镇魂咒。咒文中央钉着张泛黄婚书,男方生辰八字正是陈延生,而女方落款处按着枚蛇鳞形状的血指印。
水面突然降下七盏白灯笼。威廉的皮鞋声在江岸响起:"好个陈老六,竟把饲龙女葬在锁龙眼!"他的怀表在水面映出倒影,表盘数字变成了符咒,“可惜你爹算计二十年,到底没算到我会用他儿子的命重启龙脉!”
苏青瑶的断尾突然暴长,虺蛇真身在江底显出青鳞。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青铜灯上,火光中浮现出二十年前的画面——陈老六跪在苗疆祭坛,将哭闹的婴孩递给戴银饰的长老,那孩子腕上银镯刻的正是苏青瑶的生辰八字。
"原来你才是锁龙印的钥匙…"陈延生攥着婚书的手剧烈颤抖。江底铁轨突然绞住他双腿,威廉的怀表咒文已蔓延到心口,父亲留在《搬山谱》里的朱砂批注在记忆里浮现:“饲龙者,必以血亲为引,化虺为龙…”
爆炸声再次从江底传来。陈延生看见母亲尸身怀中的青铜灯腾空而起,灯油泼洒处,那些德国造铁轨竟如活蛇般扭动。苏青瑶的虺尾缠住威廉脖颈,青鳞间浮现出搬山派失传的"化龙诀"符咒:“陈延生!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