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下的阴风卷着纸钱拍在脸上,张砚后颈突然刺痛——那是爷爷在他十岁时用艾草灰烫的护身印在发烫。苏青梧的银镯撞在岩壁上迸出火星,照亮了盘旋石阶侧壁密密麻麻的刻痕。每道刻痕里都嵌着片槐叶,叶脉里流动着暗红液体。
"是血祭文!"苏青梧突然扯住张砚的衣摆,"别碰这些叶子..."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岩石崩裂的巨响。整条暗道剧烈震颤,张砚的手电光束扫过前方,照出个八角形的青铜井口。井沿铸着八条衔珠蟠龙,龙眼处却嵌着人牙,最诡异的是井水竟泛着槐花般的青白色。
井底忽然浮起个檀木梳妆匣。匣盖自动掀开,飘出件月白旗袍,衣襟处别着朵将开未开的槐花苞。苏青梧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翡翠簪子脱手坠向井中——却在触及水面的刹那被无形之力托住,悬空组成个"怨"字。
"青梧...青梧..."
井水漾开的涟漪里传来女人哼唱,曲调正是苏青梧先前在墓道哼过的童谣。张砚的罗盘指针突然疯狂旋转,最终指向井底某处。他摸出寻龙尺插进井沿凹槽,青铜蟠龙突然转动眼珠,龙嘴里吐出串浸血的五铢钱。
"是引魂钱!"苏青梧突然清醒,染血的指甲掐进张砚胳膊,"周家用这个买通阴差,我娘就是被..."
井水突然沸腾。那件月白旗袍无风自动,袖口处伸出白骨嶙峋的手,指节戴着枚翡翠戒指——与苏青梧手上的婚戒一模一样。张砚这才发现她的无名指有道陈年刀伤,疤痕形状竟与槐叶分毫不差。
"周启年骗我娘戴上戒指,说能保苏家平安。"苏青梧突然扯下婚戒掷向井中,翡翠撞上旗袍的瞬间,井底升起七盏白灯笼,"结果那夜周家祠堂的槐树开了七朵血花,每朵花里裹着个苏家人!"
灯笼照亮井壁的瞬间,张砚浑身发冷。那些看似青苔的斑驳痕迹,竟是无数张痛苦的人脸!每张脸的天灵盖都插着槐根,根须从眼眶钻出,在井壁结成蛛网状的脉络。最中央的人脸突然睁开灰白的眼睛,嘴角裂到耳根。
"青梧...娘疼啊..."
苏青梧突然栽向井口。张砚拦腰抱住她时,发现她后背浮现出暗红刺青——是幅完整的周家祖坟风水图!图中龙脉走向在井水映照下竟与槐根脉络完全重合,而本该是龙眼的穴位,赫然标着张砚生辰八字。
"原来我才是阵眼!"张砚的胎记突然灼痛,心口处的皮肤浮现出槐根纹路。井水中的旗袍突然裹住苏青梧,白骨手指抚上她脖颈的勒痕:"二十年了...该把身子还给娘了..."
"苏夫人且慢!"张砚咬破舌尖将血抹在寻龙尺上,"张怀山之孙在此,还请看在当年他为您留魂的份上!"
井水骤然结冰。白骨手指悬在苏青梧咽喉处,旗袍领口滑出半块残玉——正是柜台那半块龙凤佩的另一半!张砚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胎记,那青痕竟与残玉裂纹完全契合。
"原来您当年把玉佩一分为二..."苏青梧突然泪如雨下,"半块随葬半块留给我,是想..."
冰面下的白骨突然发出尖啸。张砚的铜钱剑还未出鞘,井壁人脸齐刷刷转向某个方位。暗处走出个拄槐木拐杖的老者,马褂上绣着周家族徽,右眼窝里开着朵白槐花——正是本该躺在棺材里的周启年!
"好女婿,该把青梧还回来了。"周启年的拐杖敲在冰面,每下都震落井壁的槐叶,"苏夫人的魂魄养了二十年,今夜子时正好给槐仙当容器。"
苏青梧突然剧烈挣扎,旗袍领口被扯开,露出锁骨处的守宫砂——那朱砂竟混着金粉,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张砚的罗盘咔咔作响,他终于看懂苏青梧命格的特殊之处:"至阴之体!周家要用你复活槐仙!"
周启年哈哈大笑,拐杖尖戳进冰面。井水突然变成血红色,无数槐根从井壁钻出,缠住苏青梧的四肢往不同方向拉扯。张砚挥剑斩断根须,却发现断口处涌出粘稠黑血,血珠落地竟长出细小白花。
"没用的。"周启年摘下一朵槐花放进嘴里咀嚼,"二十年前张怀山亲手布的局,你这孙儿破得了?"
张砚突然摸向腰间铜铃。铃铛里的五帝钱不知何时变成了槐木珠,缠着的红绳正逐渐发黑。他想起爷爷临终前那个暴雨夜,老人用最后力气在他掌心画的符——不是镇魂符,而是个"替"字!
"苏姑娘,信我一次!"张砚突然咬破手指,在苏青梧后背刺青上画出道血符。风水图的龙脉突然流动起来,他心口的胎记发出青光,与井底某处产生共鸣。
周启年脸色骤变,拐杖重重顿地:"拦住他们!"
井壁人脸齐声哀嚎,槐根如巨蟒绞杀而来。张砚抱着苏青梧跳进血井,下坠时扯开她衣领,将寻龙尺尖端刺入守宫砂。金粉混着血珠溅在冰面,竟化出条金光小道直通井底。
"张家小子!"周启年的怒吼从上方传来,"你敢动镇物..."
水流声突然消失。张砚重重摔在青石板上,怀里的苏青梧轻得像纸人。他摸到满手粘稠,用手电照去才惊觉满地都是槐花与纸钱的混合物,花芯里蜷缩着未成形的胎儿。
"是千婴冢的养尸地。"苏青梧虚弱地指着前方,"你看..."
三丈外的祭坛上,青铜鼎中矗立着棵血槐。树干上嵌满翡翠碎片,树冠垂落的红绸上写着生辰八字。最恐怖的是树根处捆着具女尸,月白旗袍与井中幻象一模一样,心口插着半截寻龙尺。
"娘!"苏青梧突然暴起,腕间银镯全部炸裂。她扑到女尸跟前时,血槐突然开出七朵白花,每朵花里都传出婴儿啼哭。张砚的胎记灼痛难忍,他看见自己影子正被槐根缓缓吞噬。
"快拔尺子!"苏青梧的眼泪砸在女尸脸上,"寻龙尺在吸你的生气!"
张砚握住尺柄的刹那,无数画面涌入脑海——二十年前的雨夜,爷爷将半块玉佩塞进女尸手中;周启年带人挖出苏家祖坟的棺材;槐树下七个童男童女被倒吊着放血...
女尸突然睁开眼。张砚被震飞撞上青铜鼎,口中鲜血喷在鼎身的饕餮纹上。纹路活过来般开始蠕动,鼎中血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树根处露出个檀木匣子。
"青梧...接住..."女尸喉咙里发出气音,寻龙尺自动飞入苏青梧手中。她将尺子插入祭坛凹槽时,整座地宫突然亮起三十六盏长明灯。火光映出四壁的壁画,竟是张怀山与周启年歃血为盟的场景!
"原来爷爷才是帮凶..."张砚的铜钱剑当啷落地。壁画清晰显示着甲戌年冬,张怀山用寻龙尺改动周家祖坟风水,将龙眼穴改成了养尸地。作为交换,周启年给了他某个用红布包裹的物件。
苏青梧突然撕开女尸的旗袍下摆。腐烂的布料下,暗红刺青记录着惊人真相——周家真正的祖坟不在西郊,而在槐仙庙正殿下!当年被挖开的坟冢里,埋的根本不是周家先祖,而是从苏家抢来的镇宅石兽。
"周家用苏家气运养鬼槐..."张砚擦去嘴角血迹,"难怪要联姻..."
话未说完,头顶传来砖石塌陷的巨响。周启年顺着槐根降下,右眼窝的槐花已变成血红色:"游戏该结束了。"他抬手露出腕间伤痕,血液滴在祭坛上,枯萎的血槐突然绽放新芽。
苏青梧突然将寻龙尺刺入自己心口。鲜血顺着尺身纹路流入檀木匣,匣盖弹开的瞬间,整个地宫弥漫起槐花香。张砚看到匣中物件的刹那,终于明白爷爷为何甘愿背负罪孽——那是个襁褓,包裹婴儿的布料上绣着张氏宗族的徽记!
"原来我是..."张砚的胎记开始渗血。女尸突然抬手抓住周启年的脚踝,寻龙尺从苏青梧心口飞出,带着血光刺入血槐树干。地宫四壁的三十六盏长明灯同时熄灭,又在下一秒全部燃起幽绿鬼火。
周启年发出非人惨叫。他的皮肤迅速干枯龟裂,右眼窝的槐花里钻出条白根,直插祭坛上的檀木襁褓。苏青梧拼尽最后力气扑向张砚,将他推进突然出现的暗道:"走!去槐仙庙毁掉..."
爆炸的气浪将两人掀飞。张砚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女尸化作漫天槐花,而血槐树干裂开的缝隙里,赫然露出半块写着"张氏长子"的长生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