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枯井悬镜

密道石阶蜿蜒向下，青苔混着新鲜血渍在砖缝里洇成蛛网状。张砚俯身捻起块凝固的血痂，指尖尚未触及，黑猫突然伸爪拍落。那血痂落地竟发出金玉之声，碎成几粒暗红玛瑙。
"是守宫血。"林疏影用红绳挑开碎渣，"《葬经补遗》记载，明代墓匠取雌雄守宫各七对，喂朱砂三月后取其尾血，可封地脉怨气。"
苏青梧踉跄扶住石壁，旗袍盘扣不知何时又崩开两颗。她耳后胎记如活物般蠕动，声音忽而清冷忽而沙哑："周家老宅的枯井......井底埋着初代家主的......"话未说完，她突然掐住自己脖颈，指甲在皮肤上抓出血痕。
张砚玉尺横拍她后颈。尺身触到胎记时嗡鸣震颤，苏青梧呕出团裹着槐花的黑血，血中竟有半截发霉的红绳。黑猫嗅了嗅红绳，金瞳倒映出绳头系着的铜钱——正是鬼市牌坊下见过的"阴阳通宝"。
"枯井在东南巽位。"林疏影摊开掌心五帝钱，"钱纹显坎象，坎为水，井通幽冥。若童谣所言非虚，井底镇物该是......"
"张家祖传的辟邪镜。"张砚打断她，玉尺尖端挑起块碎砖。砖背面刻满扭曲符咒，最中央嵌着片青铜残片，纹路与他怀中龙脉图边缘完全契合。
密道尽头传来铁链拖拽声。周昌的槐木烟杆敲击石壁，火星溅落处，砖缝渗出粘稠黑水。黑猫厉叫炸毛，金瞳映出黑水中无数蜷缩的婴灵，正啃食着某种鳞片状物体。
"快走！"张砚拽着苏青梧冲向左侧岔道。玉尺劈开蛛网的刹那，众人撞进个方形天井。古槐根系盘踞的井台边，散落着几十个褪色布偶，每个布偶心口都插着三寸银钉。
井沿青石布满抓痕，最深那道指痕里卡着片断裂的指甲。林疏影用红绳缠住井轱辘，绳结刚系好，轱辘突然自动旋转。麻绳摩擦声里混着女人啜泣，井底飘上件暗红旗袍的残片。
"是太奶奶下葬穿的寿衣。"苏青梧突然开口，声线变成苍老妇人，"甲子年重阳夜，她抱着铜镜跳井，说要镇住张家的......"胎记骤然发烫，她痛苦蜷缩，银针卦盘从袖中滑落。
黑猫一爪按住卦盘。金瞳青光里，卦象投射在井壁竟显出首童谣："金镜照枯骨，银钉锁亡魂，若要龙抬头，需饮至亲血。"字迹渗血处，井底传来"咚咚"敲击声。
张砚将玉尺探入井口。尺身刚沾到水汽，井轱辘猛地绷直。麻绳断裂瞬间，十几个湿漉漉的布偶弹射而出，心口银钉直刺众人面门。林疏影甩出五帝钱击落三具，却被某具布偶咬住手腕——那布偶嘴里竟长着真人牙齿。
"是哭丧偶！"苏青梧嘶吼着扯开旗袍下摆。内衬缝着的符咒飘落，遇风燃起青火。布偶遇火惨叫，露出棉絮里包裹的碎骨——每块骨头上都刻着生辰八字。
张砚劈开最后具布偶，玉尺突然被井底吸住。黑水翻涌间，井底浮上具琉璃棺，棺内女尸双手交叠处放着面青铜镜。镜背夔龙纹缺失处，正与他手中残片形状吻合。
"别碰镜子！"林疏影扯住他衣袖，"这是双面镇魂镜，活人照见前尘，死人照出来世......"
话音未落，苏青梧已扑向棺椁。她左眼漆黑如墨，右眼泛起金光，指尖触及镜面的刹那，井壁符咒尽数剥落。无数亡魂从砖缝涌出，抬着顶纸轿落在井台边。轿帘无风自开，露出个穿民国学生装的少女，面容与苏青梧极其相似。
少女腕上银镯刻着"周明玥"三字。她伸手欲拉苏青梧，却被黑猫一爪撕碎幻影。纸轿轰然炸裂，露出井底真正的景象——琉璃棺下压着条暗河，河面漂满贴着黄符的陶罐。
"是养阴罐。"林疏影脸色发白，"取难产而死的孕妇胎衣，混着婴灵骨灰封入陶罐，埋在活水处滋养阴宅地基......"
张砚将残片按上铜镜。夔龙纹闭合瞬间，暗河突然改道，水流冲开井底淤泥，露出座青砖砌成的八卦台。台中央竖着根刻满经文的石柱，柱身缠绕的铁链锁着具无头尸，服饰与鬼市所见初代家主完全相同。
黑猫跃上石柱。金瞳映出经文真容——竟是倒写的往生咒。苏青梧胎记蔓延至脸颊，她颤抖着摸出银针刺入太阳穴："这是颠倒阴阳的续命阵！无头尸才是真正的......"
井口传来周昌的咳嗽声。槐木烟杆敲击井沿，震落无数砖石。张砚护住苏青梧翻滚避开，见坠落处露出个红布包裹。布角散开时，众人皆倒吸冷气——里面裹着只栩栩如生的断手，中指戴着张家的祖传玉扳指。
"祖父的......"张砚瞳孔骤缩。玉扳指内侧刻着行小字，正是龙脉图中缺失的坐标："寅时三刻，月照西墙。"
林疏影突然甩出红绳缠住八卦台。绳结刚系紧，暗河水竟逆流而上，将陶罐尽数冲碎。无数胎衣裹着骨灰铺满河床，形成幅诡异的星图。黑猫金瞳暴睁，青光里显现出星图全貌——正是鬼市牌坊背面残缺的童谣下半阕。
"月照西墙处，倒葬悬棺开。"苏青梧念出星图文字，左眼流下血泪，"周家祠堂的西墙......墙里砌着口柏木棺......"
八卦台突然塌陷。无头尸挣脱铁链跃入暗河，断颈处生出槐树枝桠。张砚抓住红绳荡向对岸，见河床裂痕中升起座石碑，碑文记载着段骇人秘辛："宣德三年，周氏七女怀胎七月被活葬于井，腹中婴孩化作守宫血，永镇龙脉断口。"
黑猫突然扑向石碑阴影。金瞳映出周昌正将某物塞入碑底机关——竟是张砚祖父的断手。机关启动声里，井壁伸出九具青铜兽首，每具兽口都衔着枚翡翠长命锁碎片。
"快凑齐碎片！"林疏影割破手掌，用血在兽首间画符，"这是九宫锁魂阵，碎片聚齐时......"
苏青梧发出非人惨叫。她旗袍尽裂，背后浮现出完整的囚龙印，银针卦盘自动飞向兽首中央。张砚趁机夺回断手，玉扳指嵌入碑文凹槽的刹那，井底响起震耳欲聋的龙吟。
龙吟声中，九枚碎片拼成完整的长命锁。锁芯弹出张泛黄绢帛，上面画着七处龙脉断口的方位。最靠近标红点旁注着小字："活水阴宅，血亲同脉，欲破死局，需斩根源。"
黑猫突然跃上张砚肩头。金瞳映出绢帛背面浮现的血字，竟是苏青梧的笔迹："祠堂西墙第三块砖，藏着我与明玥太奶奶的命契。"
井口砸落大量槐树枝。周昌的狂笑混着腐尸咆哮逼近，暗河水开始沸腾。张砚将玉尺刺入碑文裂缝，厉喝声响彻井底："林疏影，炸了养阴罐！苏青梧，找倒葬棺的方位！"
林疏影甩出五帝钱击碎最后三个陶罐。胎衣燃烧的恶臭里，苏青梧银针指向暗河某处——那里浮着具柏木棺，棺盖朝下浸在水中，棺身缠满刻着生辰八字的锁链。
张砚劈开棺盖时，黑猫金瞳几乎瞪裂。棺内铺着件绣满符咒的襁褓，包裹着半截焦黑婴尸。尸身心口插着柄桃木剑，剑柄刻着张周两家联姻时的誓言："血脉同承，生死与共。"
"原来所谓的续命术......"林疏影突然顿住。柏木棺突然翻转，露出底部刻着的族谱——张砚与苏青梧的名字竟用红绳相连，旁边标注着行八字："甲申年七月十五，子时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