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水府骨锁

江水裹挟着泥沙灌入鼻腔时，奚山本能地攥紧姜晚的手腕。数吨重的水压像无数双鬼手撕扯着身体，他恍惚看见貔貅木雕在前方引路，金瞳在混沌中劈开道微光。姜晚的银镯突然解体成九枚银环，在两人身周结成旋转的屏障，将湍流隔绝成模糊的暗影。
"闭气！"姜晚的嘴唇几乎贴上他耳垂，声音却清晰如常，“这是活水甬道。”
奚山这才发现四周水流呈现诡异的螺旋状，浑浊的江水里漂浮着大量螺蛳壳。这些灰白壳体随着水流旋转，逐渐拼凑成巨大的螺蛳图案。貔貅木雕突然调转方向，朝着螺旋中心俯冲，姜晚拽着奚山紧随其后。
穿过水幕的瞬间，失重感骤然消失。两人跌坐在青石板上，头顶五米处竟悬浮着缓缓流动的江水，如同被无形穹顶隔绝的异度空间。奚山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发现这是个半圆形的石砌空间，墙壁镶嵌着发绿的萤石，地面铺满刻有波浪纹的青砖。
姜晚捡起块碎砖，裂纹里渗着暗红的铁锈："水牢的镇水砖，清末就失传的工艺。"她指向墙角凸起的石雕兽首，“这造型不是镇水兽，倒像是…”
“螺蛳仙。“奚山用桃木剑挑开兽首嘴里的水草，露出被青苔覆盖的螺蛳纹浮雕，”《江阴县志》记载，光绪年间有渔民供奉螺蛳化形的精怪，后来被镇水司当作邪神铲除。”
兽首后方藏着扇雕花木门，门环是青铜螺蛳造型。姜晚的银环重新拼成降魔杵，杵尖刚触到门缝就腾起青烟。奚山摸出块龟甲按在门板上，甲片表面立即浮现蛛网状的裂纹：“门后煞气太重，得用分金定穴找生门。”
他从怀里掏出个黄铜罗盘，指针在震位与坎位间剧烈摇摆。姜晚突然用银镯压住罗盘边缘，九节环扣住八卦方位："这不是普通宅院，是倒悬的水府。"她指尖沿着银环滑动，“你看这格局，明堂低洼而玄武位高耸，分明是阴宅的布置。”
木门突然自动开启，阴风裹着浓重的檀香味扑面而来。门后是条向下延伸的石阶，两侧墙壁挂着发霉的经幡。奚山点燃随身带的蜡烛，火苗竟呈幽蓝色，照得经幡上的梵文泛出磷光。
"是尸油烛。"姜晚用银环接住滴落的蜡油，液体在环内凝结成血珠状，“民国时期有些邪修，会用横死之人的…”
话未说完，石阶深处传来铁链拖拽声。貔貅木雕浑身金毛炸起，冲着黑暗发出低吼。奚山将蜡烛举高，昏黄的光圈里缓缓浮出个佝偻的人影——正是茶厂看门人老陆。他脖颈的鳞片已蔓延到左脸，灯笼里的鬼火照亮嘴角渗出的绿色黏液。
"周先生请两位喝茶。"老陆的声音带着水缸回响般的颤音，灯笼突然暴涨三尺，九个人影从火焰中爬出。这些半透明的躯体缠满水草，面部被螺蛳壳覆盖，发出贝壳摩擦般的呜咽。
姜晚的降魔杵横扫而过，银光在怨灵身上灼出焦痕。奚山趁机咬破指尖，在桃木剑身画出雷纹："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咒语念到半截，剑身突然被某种力量禁锢。他这才发现石阶表面渗出水银状的液体，正顺着鞋底爬向脚踝。
"是重水。"姜晚甩出红绳缠住上方门框，"别碰这些水银，会吸人魂魄！"她拽着红绳腾空而起，银镯分解成环刃斩向老陆。鳞片与银器相撞迸出火星，降魔杵突然调转方向刺入地面——砖缝里钻出条三尺长的黑鱼，鱼鳃处长满人脸状的肉瘤。
貔貅木雕扑向黑鱼，金爪撕开鱼腹时爆出团黑雾。雾气中浮现出民国装束的女人虚影，她怀抱的婴儿浑身长满螺蛳壳，脐带竟是根锈迹斑斑的铁链。姜晚的玉牌突然发烫，牌面"姜"字渗出鲜血，血珠落地化作赤色小蛇，将虚影绞成碎片。
老陆趁机甩出灯笼，鬼火化作渔网罩向两人。奚山掷出桃木剑刺破渔网，剑身却被腐蚀得斑驳不堪。姜晚拽着他滚下石阶，身后传来砖石崩塌的巨响。貔貅木雕化作金光没入奚山衣领，九枚银环重新结成屏障护住两人后背。
石阶尽头是间八角形石室，中央摆着口青石棺材。棺盖刻满螺蛳吞月图，每个螺壳缝隙都钉着桃木钉。姜晚的银镯贴近棺盖，九节环突然剧烈震颤：“是锁魂棺，钉子上涂过尸油。”
奚山注意到棺材四角压着铜钱，钱眼穿着褪色的红绳。他扯断红绳的刹那，整口棺材突然渗出水珠。棺盖在湿气侵蚀下缓缓滑开，露出里面交缠的尸骨——两具骸骨四肢被铁链捆成麻花状，天灵盖各钉着枚翡翠扳指。
"是周昌明夫妇。"奚山用桃木剑挑起半片腐坏的绸布，“这料子是民国时期盛行的阴纹绸，只有横死之人才会裹这种…”
尸骨突然剧烈抖动，翡翠扳指里钻出无数白须。这些菌丝状的物质迅速爬满骸骨，将尸块重新拼接成人形。姜晚的玉牌掷向尸骸眉心，却在触及头骨的瞬间被白须缠住。貔貅木雕从奚山领口窜出，金爪撕扯白须时爆出腥臭的脓液。
"砍断铁链！"姜晚将银环拼成短刀掷向棺材，"铁链才是本体！"奚山接住银刀斩向铁链，金属碰撞声竟似婴儿啼哭。铁链断裂处喷出黑血，即将成形的尸骸轰然坍塌，翡翠扳指滚落在地碎成齑粉。
石室东墙突然塌陷，露出条向上的暗道。水流声顺着石缝渗进来，隐约夹杂着船桨破浪的响动。老陆的嘶吼从头顶传来，鳞片摩擦声如同百足虫爬过瓦砾。姜晚突然按住奚山肩膀：“你听，这水声有蹊跷。”
奚山伏地贴耳，发现声源竟来自脚下。他撬开块松动的地砖，露出个直径两尺的青铜井口。井壁布满手指抓挠的痕迹，井底泛着诡异的绿光。姜晚的银环垂入井中，九节环相撞发出清脆的颤音：“是空腔，下面连着活水。”
貔貅木雕率先跃入井中，金瞳照亮了井底景象——这是个半淹在水中的石砌房间，八仙桌漂浮在水面，桌腿绑着的红绸与方室里的如出一辙。奚山刚探出头，突然被姜晚拽向右侧。枚锈蚀的铁锚擦着他耳畔划过，深深嵌入后方石壁。
"小心水傀儡。"姜晚指向漂浮的铜盆，盆中盛着的黑水正在凝聚成人形。这些液体形成的躯体不断塌陷重组，手臂化作鱼叉刺向两人。貔貅木雕撕碎三个水傀儡后，金毛已被腐蚀得斑秃，动作明显迟缓。
奚山扯下衣襟缠住手掌，蘸着伤口鲜血在井壁画出符咒。血符完成的瞬间，井水突然沸腾，所有水傀儡爆成黑雾。姜晚趁机甩出红绳缠住八仙桌，借力荡向房间北侧的拱门。
拱门内是条倾斜向上的甬道，墙壁渗出粘稠的液体。奚山摸了下湿滑的墙面，指间扯出蛛丝状的粘液："是螺蛳的诞液，这地方怕是个巨型螺壳。"他话音未落，脚下突然塌陷。貔貅木雕咬住他后领提拽，两人跌进个布满孔洞的石室。
数百个蜂窝状的壁龛里，蜷缩着干瘪的螺蛳壳。每个壳内都裹着具婴孩骸骨，脐带位置钉着铜钱。姜晚的玉牌突然剧烈震动，牌面裂开细纹：“是养阴螺，周家用婴儿培育的邪物。”
壁龛深处传来指甲刮擦声，老陆的灯笼从孔洞中挤出。他的下半身已与螺壳融合，灯笼骨架上挂满碎肉："当年姜道长发现茶厂秘密，周先生只好请他去江底长住…"鬼火暴涨吞没灯笼，火焰中浮现出男人被铁链缠住沉江的画面。
姜晚的银环尽数射向壁龛，击碎螺壳的声音如同百鬼齐哭。貔貅木雕撕开老陆的螺壳身躯，涌出的却不是血肉，而是无数蠕动的小螺蛳。这些灰白壳体落地即长，转眼间就膨胀成脸盆大小。
"进暗河！"奚山拽着姜晚跳进壁龛后的裂缝。刺骨的河水激得他太阳穴生疼，貔貅木雕在前方引路，金光照出河底森森白骨。这些骨骼手脚都被铁链锁住，头骨眼窝里嵌着螺蛳壳。
姜晚突然指向右前方，河床上有块凸起的石碑。碑文被水草覆盖，隐约可见"镇水"二字。两人靠近时，碑底突然窜出股暗流，将她们卷向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