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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无歌看得清楚楚惜的表情,她漠然着,神色里有惯常的冷静。
楚惜犹如雷击,可是面上还是要淡然处之,到底到了无法想通之时。
“女子沉浮于世,唯一可求的便是一桩好姻缘,楚语,你也只能眼下得意,终究有你的苦日子!”楚惜愤愤道。
“大小姐,人各有志,你求姻缘,我求心安与快活。”
楚无歌看楚惜,淡淡道。
楚惜愤愤,抿了抿唇,“这可是你要走?”
楚无歌点头,“放心,大小姐,若父亲大人问起,皆与你无关。”
楚惜瞪楚无歌一眼,转身走了。
门被重重扣上,挡了风雪。
楚无歌微微低眉,一瞬间倒也有些松了口气,自己不见来路是何种模样,只能是先走下去。
“影卫,收拾行李去。”
楚无歌开口道。
影卫看楚无歌这一遭奇怪操作,未有情绪波动,只点了一下头。
楚无歌翘着二郎腿坐在椅上,倒了一杯凉茶缓缓喝着,自然宿命不可违,便坦然接受之,只是这赴前路的过程,却是在自己手里。来这国境一遭,还未看山河,未只黎民,未解人情,到底遗憾。何不借机会走一遭,也算作不枉了。
待到影卫将楚无歌的行李打包好递给她时,楚无歌嘟嘴皱眉。
“这么快?”
“和亲信物,手记卷。”
“柜上的镶金边铜镜和柜子里的玉瓷首饰都被你吃了?”
影卫只看楚无歌一眼,将动身去照做。
看了看影卫,楚无歌已然先了一步,她起身去到柜子边收拾,一边不厌其烦的念叨着,“虽说这楚族落魄至此,可是好歹这物件是先辈传下来,既然在我的柜子里摆设,自然也是我的物件了。对,是这样,既然在我的柜子里,我拿了它们,不算劫掠,不算,不算。”
影卫摇了摇头。
翻到最后一个红色的首饰盒子,打开,是一对蝴蝶状玉佩,两半对着。一旁纸条标记:请保管好。侠娘。
侠娘?
凭靠着记忆,楚无歌想起,侠娘是楚族府上少有的心善之人,也是楚族府上之前的管家,对楚语很好,是她在无人问津的日子里唯一的光。在最初的时间里,对楚无歌用心也只有这侠娘。楚语在楚族府上位置尴尬,生母故去,庶出无依。只这侠娘待她不薄。
压下心头疑虑,楚无歌将玉佩紧紧收好,而后几乎将房间劫掠一空,再将行李扔在桌上,自己上了床榻睡下。
影卫觉着这女子行为当真是有些不一般的。
“你……”
“看什么?”楚无歌盖好被子扫了一遍影卫之绝世男色,暗想只看“猪跑”也够她睡个美梦来。这影卫到底也是空有皮囊,与她站在对立面。
“明日就要启程见藏皇,路途迢迢,我可要睡一觉。”
影卫想怎有如此心大之人,且知道结果也未闹腾,到了床榻边见楚无歌已闭了眼,他伸手轻缓的整理了被子,想到今夜有重要一役,她睡了也是让他省事了。
楚无歌进入梦乡前,默默的祈求一句,请梦神带她回去看看天元殿。
入夜。
月色藏匿,星子无踪。
窗似乎发出轻微一声响,楚无歌睁眼翻了个身,惺忪着,却在灰暗里撞上一张鬼脸,头发凌乱,五官狰狞。
“……唔。”
她的叫声被那鬼手压去,她急忙闭上眼睛,心在嗓眼跳动,镇定,恐怖片罢了。
她迷迷糊糊的,不知是梦否。
鬼手移到楚无歌脖子,她在冰凉的触感里用最快的速度平复,抬手撕扯,却感觉到她似乎被一股力量锁住力气一般,整个人都是虚的。
当老娘在做梦吧……楚无歌祈求,想挣扎出声,喉咙却是死的。她在心里倒数三十秒,熬过三十秒,就是梦。
十七秒!
灰茫茫的一片里,桌上的蜡烛灯突然亮了,一束光打来,鬼脸显露出泼杂色墨的效果,这是个人!
“啊!”
装鬼的人脖子上落了剑锋,他松开手,又一股类似力量袭上楚无歌心口,她张口喘息。
人逃开了,一把长剑回了来人的后身。
光束的辉映下,他长发如雪,略有凛冽的目光落在楚无歌的眸子里。
他无端挡了风雪,留下惊世的一瞥。
这是入梦十七天的那个男子?
楚无歌目光定定,想到了在她与初恋分开后的十七个夜里,白发男子来到了她的身边,带着她满世界去走。
她少年时期读了武侠,青山翠谷和浮生侠客她总觉着不会见真实。学了散打只是为一梦,见了这白发男子后,楚无歌竟然有了一种“值得”的感觉。
那十七个夜里的满世界漂游,那梦中紧紧拥抱她的白发,那些场景在楚无歌的脑海里播放,她摇了摇头,心里默念三遍“清醒。”
嗯……她不仅是发扬了尤其贪好男色的精神,心里一动;更是觉着自己的这场穿越,难道竟然是将她的梦变为真实?
白发男子向楚无歌靠近过去的时候,楚无歌都迷糊着。
白发男子以内力安抚了楚无歌留了勒痕的脖子,与她说了一段关于和亲的故事。
楚无歌知道:她所处的地方是藏侠国国都。至于为什么叫藏侠国,是因为这国世代靠国境的江湖侠客帮持,以此度过风风雨雨千秋岁月。
隔着天元山,是敌国凉域国。暮秋之时交战,藏侠败。这时几十年来藏侠国的侠者们第一遭确实败在天元山战役里。
“我知是姑娘,特来拜访。”
白发男子拿出一块令牌,其上刻着“牧”一字。
“牧?是牧非大侠?”楚无歌看着白发男子的眼睛,询问道。
哪怕楚无歌穿越而来,也在楚语的记忆里和两年的传闻里知牧非是何等人物。藏侠国的第一侠,真正的侠之大者。
“是,我的师兄。天元山战役疑点众多,多少游侠丧命或重伤。牧非师兄也受其害。我伤好后才知道楚姑娘也是受害者。红颜为身累,肉食者无谋。故特来见姑娘,却遇姑娘再受害。我也暗自庆幸是今夜来了。”
楚无歌心里也有着庆幸,庆幸自己穿越一场,庆幸自己能与白发遇上。
不过,楚无歌正与和亲的苦难之事遭逢,还是让自己先考量这件事情。
“按着大侠的意思说,暗中正有势力谋害游侠,和亲也是有诈?”
楚无歌觉着脊背发凉。
“牧非师兄从未败过,和亲本身虽无伤,可是谁不知道凉域国那位皇子,这不是和亲,这是让藏侠卑躬屈膝。我想,这或许只是一个契机……”
白发男子的目光一闪,桌上的蜡烛灯瞬间熄灭。
“楚姑娘。我无法久留,你我再见之日详谈。”
说罢,白发男子人影一闪,从窗户离开了。
楚无歌凝视晃动的窗棂好久好久,心里情绪复杂。她觉着自己慢慢的进入一场江湖大梦。而这个白发男子的出现,似乎也是昭示着什么……
能够与他在此地遇见,又是多么奇妙的缘分。
白发男越上院墙,看见一抹黑色的亮眼之光从楚无歌住处屋顶上打落下去,他握紧拳头,发出一声怒叱。
“今夜,是灭影刑的最后一阵。倘若当年是我走上刑台,今日之事,就会大有不同。夜无尽。”
白发融进夜色,留下一声仿佛自亘古而来的叹息。
次日清晨。
“好了,影卫,走了。”
楚无歌将行李搭在影卫身上,影卫十分配合。
在楚无歌看来,影卫几乎是一个没有自己的情绪的人,他就是这样的按部就班的做着每一件事情,是那样的不起眼,又是那样的让人不得不多观察一些。
今日影卫身上有一股浓重的古木味道,比平日里的淡淡古木气强烈多了,但是不变的是,依然好闻。
“去何处?”
影卫问道。
何处?
自然是天高海阔的去处,她将与白发男子会面,阻止这场卑微求和的万里和亲,和那些游侠们一起,守护四海安定。
不过,首先得给楚族交代,她擅自离开,必然会给楚族带来厄运。
看楚无歌顺着侧门潇洒自在的出了楚族府,影卫微微皱眉,跟了上去。
楚族落魄,家丁寥寥,加之侧门是楚无歌早些时候便与侠娘一起窥见的“秘地”,走起来自然轻松多。
楚无歌心里必然不愿和亲,可是知道结果后未有太大情绪波动,影卫知道,楚无歌心里考虑的,一定绝非她个人的喜恶。
楚无歌扭头看,影卫在她身后的一步之外,目光落在她身上,肩膀挂着行李,竟然还有些蛮听话的意思。
暂时没有头绪,楚无歌转身向前,拐过楚族院墙,沿着巷子去了。
“主人,不是向皇宫的方向去么?你这是……”
“嚯,我忘记了。”
瞥了影卫一眼,楚无歌暗自发火,暂时不是甩掉影卫的时候,只好回身向通往皇宫的路走去。
“楚!楚……”
胡同里突然传来一女子的断断续续的呼救声,影卫的手触到了腰间悬挂的逐影斩上。
楚无歌皱眉,停顿下来,动身拐过墙角,瞬间震惊。
胡同里的场面触目惊心:女子的身上染满了将干未干的鲜血,间布白发的长发胡乱的摆布在面颊上,和血迹凝涸在一起,整个人瘫在墙角,好像一具丧尸。
视线被遮挡住,影卫的手蒙在楚无歌的眼前,没有触及她的一寸皮肤,只把污秽的所见之物挡去。
影卫拉了一把楚无歌的肩膀,她顺着他的动作转过身。
咽了咽口水,楚无歌好歹忍住肠胃里翻覆的折磨。
“好像……是侠娘?”
“我去处理一下。”
影卫到了墙角瘫坐的人身前,抬手探了探呼吸,用手指勾去几撮头发,看清人脸。撕了一块衣角,盖上了那人的脸。
楚无歌难受,用手捂住胸口。
“救!”
楚无歌没想到从楚族拿出的首饰这么快就用上了,先到了客栈落脚,又准备给侠娘找郎中。
目光落在侠娘脸上蒙着的那块黑布上,楚无歌不由得想到方才所见之景,赶紧喝了一口水。
而后,扣下茶杯,楚无歌便要动身出去。
“主人。”
影卫喊了一声,盯着楚无歌。
看他这个样子是怕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