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妍沉默片刻,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程飞肩膀的肌肉绷得极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现在怎么办?”她问。
程飞将照片塞回证物袋,眼神冷峻:“查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三医院的档案室尘封多年,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的气味。陈妍戴着口罩,指尖划过一排排泛黄的病历档案,最终停在标有**“2008年心外科特殊病例”**的抽屉前。
“找到了。”她拉开抽屉,里面只有寥寥几份文件,最上面一份贴着林小雨的名字。
程飞站在她身后,呼吸微滞。
陈妍翻开病历,第一页是入院记录——“林小雨,女,16岁,先天性心脏病,需进行二尖瓣置换术。”
再往后翻,手术记录被撕掉了,只留下装订线的残痕。
“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手术细节。”陈妍皱眉。
程飞拿起另一份文件,是术后护理记录。最后一页写着——“患者术后突发室颤,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日期是2008年5月13日。
“林小雨死在手术第二天。”程飞声音冰冷,“但周小曼的录像里,她明明被带进了手术室。”
陈妍合上病历:“我们需要找到当年的主刀医生。”
主刀医生叫郑明,早已退休,住在城郊的养老院。
养老院的走廊铺着浅色地砖,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映出细小的尘埃。郑明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们,面朝窗外的一棵老槐树。
“郑医生。”程飞走到他面前,出示了警官证。
老人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
“你们……是为了林小雨的事来的?”他声音沙哑。
程飞盯着他:“当年那场手术,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明的手指颤抖着抓住轮椅扶手,指节泛青。
“那根本不是手术……”他低声说,“是活体器官摘除。”
陈妍呼吸一滞。
“刘建军牵的线。”郑明苦笑,“有个富豪的女儿需要心脏移植,但等不到合法供体……他们选中了林小雨。”
程飞下颌绷紧:“我父亲参与了多少?”
郑明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他是副院长,没有他的签字,手术室的门都进不去。”
回程的车上,程飞一直没说话。陈妍握着方向盘,余光瞥见他攥紧的拳头。
“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程飞看向窗外飞逝的景色,声音冷硬:“周小曼在逼我面对这件事。”
“她不是凶手。”陈妍轻声道,“她只是把真相撕开给你看。”
程飞闭了闭眼。
手机突然震动,小张发来消息——“周小曼的公寓有动静,监控拍到有人进去过。”
程飞立刻坐直身体:“去她家。”
周小曼的公寓门锁被撬开,屋内一片狼藉。书架上的书被翻得乱七八糟,沙发垫子也被划开,棉花散落一地。
“有人在找东西。”陈妍蹲下身,从沙发底下摸出一本被撕破的笔记本。
程飞接过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一串地址:“青松墓园,东区17号。”
“又是墓园?”陈妍皱眉。
程飞合上笔记本,眼神锐利:“这次,她给我们留了答案。”
青松墓园东区17号是一座无碑的坟,土堆上长满杂草。程飞蹲下身,拨开杂草,露出一个生锈的铁盒。
盒子里是一沓泛黄的照片,全是当年参与手术的医护人员——刘建军、赵永昌、孙丽……还有程飞的父亲。
照片最下面压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给程飞。”
程飞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行字:
“你父亲欠的债,该还了。”
青松墓园的冷风卷着枯叶,在无碑的坟前打了个旋。程飞盯着铁盒里的照片和那封信,指节捏得发白。陈妍站在他身后,能清晰感受到他绷紧的肩线里压着的情绪。
“你父亲……”她斟酌着开口,却又停住。
程飞没说话,只是将照片一张张翻过去。每一张背面都标注了日期和地点——2008年5月12日,第三医院手术室。照片上的人,有些已经死了,有些还活着。而最后一张,是他父亲站在手术室门口签字的侧影。
“他知情。”程飞声音低哑,“甚至可能是主谋。”
陈妍蹲下身,从铁盒底部摸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后是一份手写的手术同意书,落款处签着他父亲的名字——程振国。
“伪造的?”她问。
程飞摇头,指腹摩挲过纸页边缘:“笔迹是真的。”
风忽然大了,卷起地上的枯草,沙沙作响。陈妍拢了拢外套,目光扫过坟堆:“这下面埋的不会是……”
“林小雨。”程飞打断她,眼神冷峻,“周小曼把她妹妹的尸骨移到了这里。”
回程的路上,程飞一直沉默。陈妍开着车,余光瞥见他捏着那张手术同意书,指节因用力而泛青。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程飞将纸折好,塞进证物袋:“查清楚当年所有参与的人。”
“包括你父亲?”
车内骤然安静。程飞转头看向窗外,街灯一盏盏亮起,映在他侧脸上,明暗交错。
“如果证据确凿,”他最终开口,“我会亲手逮捕他。”
陈妍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第三医院的老档案室已经尘封多年,管理员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听说他们要查2008年的心外科记录,浑浊的眼睛闪了闪。
“那年的档案……丢了不少。”他慢吞吞地说,“你们要找什么?”
“林小雨的手术记录。”程飞亮出证件。
老头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摸出一串生锈的钥匙:“跟我来吧。”
档案室最里间的架子上积了厚厚一层灰,老头踮脚抽出一本泛黄的登记簿,递给程飞:“这是当年手术室的进出记录。”
程飞翻开登记簿,5月12日那页被撕掉了半张,残存的边缘还能看到“林小雨”三个字。
“谁撕的?”他问。
老头摇头:“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陈妍忽然伸手,从架子缝隙里抽出一张被遗忘的便签纸,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串数字——“B217”。
“这是什么?”她问。
老头眯眼看了看:“应该是仓库编号。医院改建前,有些旧档案和器械存在地下仓库。”
地下仓库的灯管滋滋作响,照得走廊忽明忽暗。陈妍跟在程飞身后,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
“B217……”程飞停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钥匙插进锁孔,拧了半天才“咔哒”一声打开。
门内堆满了蒙着白布的器械,灰尘在光束中浮动。陈妍掀开最近的一块白布,露出一台老式心电监护仪,屏幕上还贴着“2008年心外科专用”的标签。
程飞径直走向角落的铁柜,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摞泛黄的手术录像带。
“找到了。”他抽出一盘,标签上写着**“林小雨,二尖瓣置换术”**。
陈妍从包里掏出便携播放器,插入录像带。屏幕闪烁几下,跳出了手术室的画面——
无影灯下,林小雨躺在手术台上,脸色苍白。主刀医生郑明站在一旁,而麻醉师……是刘建军。
画面突然晃动,镜头转向手术室门口。程振国站在那里,正在和一个人低声交谈。那人背对镜头,但手腕上的表盘反光一闪而过——劳力士迪通拿。
“这人是谁?”陈妍皱眉。
程飞按下暂停,放大画面。表盘上的日期显示5/12,而表带内侧刻着一行小字——“ToJ.L.”。
“J.L.……”程飞眼神一凛,“江立伟。”
江立伟是当年第三医院的最大投资人,如今早已退居二线,住在城郊的私人庄园。
庄园的铁门紧闭,保安看到警官证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他们进去了。
江立伟正在花园里喝茶,见到他们,笑容僵在脸上。
“程警官,稀客啊。”他放下茶杯,手腕上的劳力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程飞直接亮出照片:“2008年5月12日,你在第三医院手术室门口,和我父亲谈了什么?”
江立伟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那么久的事,谁还记得?”
“林小雨的心脏移植手术。”程飞盯着他,“你们用她的心脏救了你女儿,对吧?”
茶杯“咔”地一声磕在托盘上。江立伟的脸色终于变了:“你父亲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那场手术……”江立伟深吸一口气,“是你父亲提议的。”
程飞的手指猛地攥紧。
“我女儿需要心脏移植,但等不到合法供体。”江立伟苦笑,“你父亲说,有个孤儿院的女孩……很‘合适’。”
陈妍忽然插话:“所以你们伪造了手术同意书?”
江立伟没回答,只是看向程飞:“你父亲收了我两百万。”
回程的车上,程飞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尖锐地响了一声。陈妍没说话,只是等他呼吸平复。
“去市局。”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申请逮捕令。”
陈妍点头,刚要调转车头,手机突然响了。小张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出来——
“程队!周小曼出现了!她在第三医院天台!”
第三医院的天台风很大,周小曼站在边缘,白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回头看到程飞,笑了。
“你终于查清楚了。”她说。
程飞一步步走近:“林小雨的事,我很抱歉。”
“抱歉?”周小曼的笑忽然变得凄厉,“一句抱歉就能让我妹妹活过来吗?”
陈妍悄悄从另一侧靠近,手里攥着警用喷雾。
“你父亲、刘建军、江立伟……他们都该死。”周小曼的声音颤抖,“但我不会杀你……我要你亲手把他们送进监狱。”
程飞停下脚步:“我会的。”
周小曼看着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扔了过来。
“这里面有江立伟和你父亲的交易录音。”她转身,看向远处的城市灯火,“游戏结束了。”
“周小曼!”程飞冲上去,却只抓住一片空气——
她像一只白鸟,坠入了夜色中。
夜风裹挟着消毒水的气味从医院天台灌下来,陈妍的耳膜被呼啸的风声填满,却仍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她看着周小曼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那一瞬间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
程飞的手还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缓缓收回手,低头看向掌心里的录音笔,金属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早就计划好了……”陈妍喃喃道。
程飞没说话,只是按下播放键。
录音笔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随后是江立伟低沉的嗓音——
“程局,手术的事安排好了吗?”
接着是程振国的声音,带着官腔的圆滑:“放心,孤儿院那边不会有人追究,病历和同意书都处理干净了。”
“那女孩的心脏……真的匹配?”
“匹配度95%以上,比等合法供体快多了。”程振国的声音顿了顿,“不过,封口费得再加五十万。”
录音戛然而止。
程飞的手指微微发抖,陈妍能清晰地看到他下颌绷紧的线条。她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先下去吧,这里风大。”
医院的走廊灯光惨白,值班护士探头看了一眼,又迅速缩回去。陈妍跟在程飞身后,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向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