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微小人形

潮湿的阴风裹着腐叶灌进衣领，林深在失重坠落中死死护住怀里的叶小栀。后背撞碎结满蛛网的木架时，三十六个贴着黄符的陶罐轰然炸裂，青灰色粉末在空中凝成婴孩啼哭的形状。
"闭气！"姜小满甩出道袍罩住三人，布料瞬间被腐蚀出蜂窝状的破洞。她摸出铜铃摇响三声，震散即将成型的怨灵，“是槐树吞食的胎尸骨灰！”
林深的手电筒滚落在青砖地面，光束照亮密室全貌——盘根错节的槐树根穿透四壁，每条根系都缠绕着褪色红绸。树根间隙挂着破损的傩戏面具，面具眼窝里塞着干枯的槐花，在阴风中发出类似呜咽的哨音。
叶小栀突然剧烈颤抖，木质纹路正从脖颈向脸颊蔓延。她抓住林深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锁…青铜棺…"冰凉肌肤下传来金属震颤，竟与密室深处的敲击声共鸣。
"西南角！"姜小满的罗盘指针突然垂直立起。三人拨开垂落的树根前行，腐臭的汁液顺着根须滴在肩头，每滴都在校服上灼烧出焦黑的符咒痕迹。
暗红烛光从树根缝隙透出，林深扒开最后一道屏障时，喉头涌上腥甜——九盏长明灯环绕着青铜棺椁，灯油竟是混着金粉的暗红血液。棺盖雕刻着新娘跨火盆的图案，火苗里挣扎着数十个微小的人形。
"是困在婚契里的魂魄。"姜小满用桃木剑挑开棺盖边缘的符纸，朱砂写就的"囍"字突然渗出黑血，“棺椁用七星钉封着，钉子上刻着…你父亲的名字！”
林深抚摸着青铜棺上的刻痕，指尖传来针扎般的痛楚。七枚三寸长的铁钉贯穿棺盖，每根钉身都刻着"林正南封"的字样。钉帽镶嵌的玉石里，封存着正在蠕动的槐树根须。
"当心身后！"叶小栀突然推开林深。破空而来的树根刺穿她左肩，木质纹理瞬间吞噬了伤口。姜小满咬破指尖在伤口画下血符，腐烂的树根应声断裂。
"它在害怕这个。"姜小满举起从断根里挖出的玉蝉，“这是古代含殓用的镇魂玉，怎么会…”
密室突然剧烈震动，九盏长明灯的火苗蹿高三尺。青铜棺椁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棺盖正在被某种力量从内部顶起。林深的手电光束照进缝隙时，映出张与他七分相似的脸——二十年前的林教授躺在血泊中，心口插着把刻满傩戏符咒的青铜剑。
"幻觉！"姜小满将铜钱拍在林深眉心，“你父亲用七星钉自封于此，现在他的怨气…”
话未说完，棺中突然伸出青灰的手掌抓住林深手腕。那触感冰凉粘腻，带着尸蜡特有的滑腻。叶小栀尖叫着扯断尸手，断裂处涌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混着槐花瓣的绿色汁液。
"原来如此！"姜小满用红绳缠住喷溅的汁液，“你父亲把自己炼成了活尸镇物，用血脉…叶小栀！”
少女突然跃上棺椁，嫁衣不知何时已变成血红色。她拾起棺内的青铜剑抵住咽喉，嘴角咧开不属于人类的弧度：“吉时已到，该饮合卺酒了。”
林深扑上去夺剑的瞬间，叶小栀袖中甩出槐花镖。暗器擦着他耳畔钉入墙壁，花瓣在砖缝里生根发芽，转眼开出带血的花苞。姜小满甩出铜钱击落后续飞镖，桃木剑尖挑破叶小栀的嫁衣袖口。
"她被槐树灵附体了！"姜小满扯开少女后领，脊椎处浮现出树根状的烙印，“快用婚契感应她的本魂！”
林深抓住叶小栀的手腕，两人掌心的婚契红痕突然发烫。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清明，颤抖着指向青铜棺：“棺底…血池…”
姜小满掀翻棺椁，底部赫然是口六尺见方的血池。粘稠血浆中沉浮着红绳缠绕的陶偶，每个偶人眉心都钉着刻生辰八字的桃木钉。池边石壁上刻满傩戏祭祀图，其中一幅赫然是林教授抱着婴儿献祭的场景。
"他用你的脐带血喂养槐母！"姜小满的铜钱剑在血池划出涟漪，池底浮现出巨大的槐树瘤，“这才是真正的母体！”
林深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树瘤，表面密布的人脸同时睁开双眼。那些面容有男有女，最中央的赫然是苏晚晴与周正阳的融合面孔。树瘤裂开血盆大口，喷出腥臭的绿色雾气。
"闭眼！"姜小满将道袍浸入血池后甩开，沾血布料在空中组成傩戏面具。雾气被面具吸收的刹那，叶小栀突然挣脱束缚，纵身跳入血池。
"小栀！"林深跟着跃入粘稠的血浆中。无数陶偶抓住他的四肢，桃木钉划出道道血痕。叶小栀在池底仰起头，乌发间开出的槐花正在吸收池中怨气。
姜小满将铜钱剑插入池边裂缝：“血池是养尸地！砍断连接树瘤的脐带！”
林深在陶偶撕扯中艰难前行，终于触碰到树瘤底部的脐带状根须。那东西表面布满跳动的血管，握住的瞬间，二十年前的记忆汹涌而入——
产房内，父亲将哭啼的婴儿按在槐树根上。脐带血渗入树皮的刹那，树干浮现出苏晚晴痛苦的脸。戴傩戏面具的周正阳捧着陶罐走来，罐中浸泡着三十六枚带血的乳牙…
"破！"姜小满的厉喝震碎幻象。林深挥动青铜剑斩断脐带，树瘤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血池沸腾翻滚，陶偶们集体炸裂，飞溅的碎片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魂魄。
叶小栀突然从身后抱住林深，木质化的手指扣住他握剑的手："现在，把剑刺进这里。"她牵引剑尖抵住自己心口，皮肤下浮现出旋转的傩戏面具。
"不行！"姜小满甩出红绳缠住剑身，“她在用婚契引导你完成最后献祭！”
血池突然形成漩涡，将三人卷向树瘤深处。林深在窒息中看到父亲的身影，那虚影正将青铜剑刺入自己胸膛：“唯有至亲血脉可破此局…”
"别听怨灵蛊惑！"姜小满的铜钱剑劈开虚影，“看池底！”
漩涡中心露出块刻满符咒的青石板，板上凹陷的人形轮廓与林深身形完全吻合。叶小栀的乌发突然缠住他的腰，将他按向石板：“这才是你真正的婚床…”
林深的后背贴上石板的刹那，密室四壁的槐树根同时暴动。姜小满咬破舌尖喷出血符，却见叶小栀拾起青铜剑刺向自己心口——剑尖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调转方向，深深扎进青石板缝隙。
"快…拔剑…"叶小栀嘴角溢出血沫，眼中恢复片刻清明，“石板下…咳咳…镇物…”
林深握住剑柄奋力上提，青铜剑与石板摩擦出刺目火花。血池突然急速干涸，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树洞。姜小满甩出红绳缠住两人：“下面是槐树灵的本源！”
树洞内壁布满会发光的苔藓，照出无数嵌在树根间的棺材。最小的仅有婴孩尺寸，最大的棺盖上刻着林教授的生辰。叶小栀突然挣开红绳，扑向那具小棺材。
"不能开！"姜小满的铜钱击中棺盖，“里面是…”
棺材应声而开，涌出的却不是尸臭，而是清甜的槐花香。林深的手电光束照见棺内那刻，呼吸几乎停滞——裹在红绸里的竟是他满月时的襁褓，心口位置钉着枚刻"长命百岁"的银锁。
"原来我才是最初的镇物…"林深触碰银锁的瞬间，树洞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整棵槐树开始剧烈震颤，树根间渗出带着槐花的血泪。
姜小满扯下道袍铺在地上，用血画出八卦阵：“把银锁放在阵眼！快！”
叶小栀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木质纹路已蔓延至瞳孔。她抓起银锁塞进口中，牙齿与金属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同棺…共冢…”
林深扣住她的下颌，手指被咬得鲜血淋漓。姜小满趁机夺回银锁按在阵眼，树洞内顿时亮起三十六盏幽冥灯。每盏灯芯都包裹着枚乳牙，火光中浮现出当年失踪学生的魂魄。
"该结束了。"姜小满将青铜剑抛给林深，“用你的血染红剑身！”
剑刃划破掌心的刹那，所有幽冥灯同时熄灭。槐树发出垂死的哀鸣，树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叶小栀突然软倒在他怀里，木质纹路退至锁骨以下，婚契红痕却愈发鲜艳。
"还没完…"姜小满盯着重新渗出血液的青石板，“槐树灵在找新宿主…”
整间密室突然向左侧倾斜，枯萎的树根间爬出无数血手印。林深抱起昏迷的叶小栀冲向出口，身后传来棺材盖集体滑动的声响。姜小满断后洒出铜钱，钱币落地竟生根发芽，长成桃树屏障。
三人跌出树洞的瞬间，地下传来山崩地裂的轰鸣。旧校舍轰然坍塌，烟尘中飞出无数燃烧的槐花瓣，每片都映出张解脱的笑脸。
晨光刺破云层时，林深在废墟中捡起半块残破的银锁。叶小栀在他怀中呢喃着听不懂的傩戏唱词，而姜小满的罗盘指针，正死死指向西北方未倒的礼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