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重金属中毒

消毒水的气味裹挟着电流声在ICU走廊里发酵，张明远隔着双层钢化玻璃看到郑国强四肢被束缚带捆在病床上。这个昔日总把银灰发丝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此刻正神经质地咬着自己手背，监测仪跳动的绿光在他扭曲的面孔上投下诡异阴影。
"他凌晨三点突然开始自残。"值班医生滑动着病历记录仪，指尖在"血铅浓度超标"的指标上停顿，"家属拒绝接受重金属中毒的说法。"张明远注意到对方白大褂领口别着镀金领夹，正是某私立医院的标志——那是郑国强女婿控股的医疗机构。
突然爆发的仪器警报声刺破死寂，郑国强猛地弓起身子，束缚带在病号服上勒出深沟。他充血的眼球突然锁定观察窗外的张明远，喉管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你女儿…实验小学…”
张明远感觉后颈汗毛根根竖起，保温杯脱手砸在防滑地砖上。枸杞混着暗红色液体在脚边蜿蜒，他想起三天前妻子说女儿班级组织春游，目的地正是城北湿地公园——视频里出现危废运输车的位置。
"张科长！"纪委女干部拽着他退后两步，沉香手串撞在玻璃上发出脆响。她迅速拨通电话时的睫毛微微颤动：“立即联系实验小学，确认所有春游学生位置！”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技术员小林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过来，马尾辫上沾着柳絮："监测站数据异常！"屏幕上代表辐射值的红色曲线正在疯狂爬升，"污染源在…"她突然噤声，惊恐地望着定位地图——闪烁的红点与实验小学春游区域完全重合。
张明远扯开领口深呼吸，劣质衬衫纽扣崩落在地。他摸出手机连续拨打妻子电话，忙音每响一声，太阳穴就跟着抽痛。当第七次呼叫失败时，窗外突然传来救护车凄厉的鸣笛，混着某种大型机械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是家长！"小林扑到窗边惊呼。校门外聚集的私家车像迁徙的兽群，穿校服的孩子正被老师往教学楼里推搡。航拍画面里，三辆印着"生态修复"的工程车正堵住公园出口，车斗里满载的黑色塑料桶在颠簸中渗出荧光液体。
张明远夺过对讲机的手在发抖："让公园保安拦住那些车！"他嘶吼时扯动尚未愈合的烧伤，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危废运输车伪装成…"电流杂音突然吞没后续话语，对讲机屏幕闪烁两下彻底黑屏。
女干部突然拽着他往安全通道跑，高跟鞋在楼梯间敲出密集鼓点。"手机信号被屏蔽了。"她把车钥匙拍进张明远掌心，藏青制服袖口露出半截绷带，“开我的车，车牌不在监控系统里。”
丰田霸道碾过绿化带冲出医院时，张明远在后视镜看到两辆黑色轿车紧追不舍。方向盘下方的储物格里，躺着枚老式胶卷相机——镜头焦距正对实验小学方向。他猛打方向盘拐进小巷，车尾擦着水果摊刮落大片芒果，金黄色的果肉在挡风玻璃上炸开。
实验小学后墙的蔷薇花架突然倒塌，张明远踹开变形的车门，听见围墙内传来女儿背诵课文的声音："…清澈的河水像蓝绸子…"他翻过断墙时，看见女儿所在的三年二班正列队走向人工湖，湖面漂浮的蓝藻泛着金属光泽。
"停下！“张明远挥舞着工作证冲进队伍，惊飞了树梢的灰喜鹊。班主任错愕地后退半步，手机从指间滑落——屏幕上是刚收到的"市教育局安全检查通知”。
人工湖对岸，穿连体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在架设围挡。张明远夺过学生手里的面包屑，用力抛向湖面。鱼群翻涌的瞬间，他看见几条金鱼腹部生长着畸形的肉瘤，其中一条甚至长出第三只眼睛。
"爸爸！"女儿突然指着天空惊呼。无人机群如同迁徙的候鸟掠过校园上空，撒落的传单在春风里舒展成雪片。张明远抓住其中一张，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他三年前提交的湿地公园环评报告复印件，关键数据处被人用红笔篡改。
操场广播突然滋滋作响，郑国强沙哑的声音伴随电流杂音炸响："…请家长保持冷静…"张明远抬头望向播音室，瞥见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正往音响设备喷洒不明液体。他抱起女儿冲向教学楼，背后传来设备短路的爆裂声。
"带同学们去防空洞！"张明远把女儿塞给赶来的体育老师，转身时撞见穿皮夹克的男人正在撬化学实验室的门。他抄起灭火器砸过去，对方后腰掉落的物品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是把印着化工厂logo的钥匙。
实验室通风口突然喷出黄绿色烟雾，张明远用湿巾捂住口鼻冲进去。操作台上散落着贴有"教学试剂"标签的玻璃瓶，其中几支残留的液体正腐蚀着不锈钢托盘。他摸到墙角的保险柜，转动密码盘时发现数字键"3"和"7"有明显磨损——这正是老周在视频里提到的危废运输频次。
当保险柜第三层暗格弹开时，张明远的手指僵在空气中。成捆的境外债券上压着个透明密封袋，里面是十几枚沾着泥土的乳牙。标签上的日期触目惊心：最早那枚竟是女儿换下的第一颗门牙。
操场突然爆发的哭喊声将他惊醒。张明远扑到窗前，看见穿防护服的人员正在强行带走几个学生。家长与保安扭打成团，穿格子衬衫的男人突然举起手机直播：“环保局的来评评理！他们说给孩子做免费体检…”
张明远认出那是王建军的堂弟，造纸厂倒闭后开起早餐铺。男人镜头扫过之处，几个孩子手腕上都戴着崭新的智能手表——表盘闪烁着不正常的红光。他想起技术科说过，某批走私电子产品会用放射性物质做涂层。
"那是辐射检测器！"张明远夺过操场广播话筒大喊，"摘下手表！"混乱中，穿防护服的人试图翻墙逃走，被守在后巷的家长用拖把杆捅下来。掀开面罩的瞬间，张明远看见对方耳后熟悉的刺青——曾在地下赌场查封时见过的打手。
特警车辆撞开校门时，张明远正用身体堵着实验室铁门。防暴盾牌组成的银色浪潮涌进操场，他看见女干部冲在最前面，沉香手串缠在执法记录仪上。当破门锤撞开第五下时，他对着门外声嘶力竭地吼：“取样柜第三层！要防辐射容器！”
黄昏时分，张明远坐在市局询问室里揉捏眉心。单向玻璃映出他沾着藻类污渍的侧脸，耳边还回荡着女儿在防空洞里的抽泣。门开时带进穿堂风，卷宗散落一地——最上方是实验小学地下管网图，用红笔标注的线路直通化工厂废弃仓库。
"这是你要的尸检报告。"女干部推门而入，袖口沾着淡黄色粉末。她翻开档案的手指在轻微颤抖，"三十六个孩子的乳牙样本检测出同位素超标。"配图里，那些本该雪白的小牙齿在紫外线下泛着幽绿。
张明远用指甲在桌面上反复划着化学式，木屑嵌入指缝的疼痛让他保持清醒："郑国强病床下的暗格…"他蘸着冷掉的茶水画出结构图，“用市政工程图纸编号做密码。”
突然响起的手机视频请求打断对话。老周浮肿的面孔出现在屏幕里，身后是冒着蒸汽的焚化炉："明远，看看这个。"老人举起锈蚀的阀门，螺口处残留的荧光物质正缓缓滴落，“和实验小学实验室的样本匹配吗？”
监控镜头突然剧烈晃动，张明远看见焚化炉投料口闪过几个穿校服的身影。他腾地站起来撞翻椅子：“那些孩子…”
"是蜡像。"老周咳嗽着调整镜头，焚烧中的塑料模特流淌下彩色黏液，"有人想造出集体中毒的假象。"火光映出投料单上的字迹，某位校领导签名处按着枚鲜红的指纹。
询问室白炽灯突然熄灭，备用电源启动的三十秒间隙，张明远听见门外传来重物拖拽声。当灯光重新亮起时，桌面上的关键证物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张泛黄的照片——七年前的防汛演习中，他和郑国强共同举起"先进工作者"锦旗。
"他们在玩心理战。"女干部突然用钢笔尖刺破相框背面，抽出张微型存储卡，"还记得省厅档案室火灾吗？"她将存储卡插入读卡器，2016年的验收报告里，防洪墙混凝土标号被篡改的痕迹清晰可见。
凌晨三点，张明远站在跨江大桥上凝视漩涡。对岸化工厂的探照灯将江面切割成碎片，他握紧栏杆的手背青筋暴起。衣袋里震动的手机显示陌生号码，接通后只有电流杂音，却让他想起女儿学电子琴时弹错的音符。
"爸爸！"脆生生的呼喊突然炸响，张明远转身看见妻子抱着女儿从出租车里钻出来。小姑娘挥舞着贴满创可贴的手臂："我的牙齿仙子礼物！"她手心里躺着颗用锡纸包好的乳牙，月光下流转着诡异银辉。
张明远接过锡纸包的瞬间，指腹察觉到细微颗粒感。他对着路灯展开褶皱，发现锡纸内侧用针尖刻着串数字——正是焚化炉监控视频的时间编码。妻子突然压低声音：“家长群有人发匿名消息，说明天教育局要来抽查实验课。”
江风卷着鱼腥味掠过桥面，张明远把妻女推进出租车，拍下车牌号后转身走向相反方向。他贴着桥墩阴影疾行时，听见身后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锐响。手机适时亮起短信：“向左二百米，垃圾清运车。”
当他滚进恶臭扑鼻的车厢时，看见穿橙色工装的老李正在分拣医疗废物。老人从防护面具里抠出枚微型摄像头："实验小学后勤主任今晚要跑。"沾着血渍的针头被拨开，露出平板电脑上闪烁的航班信息。
机舱舷窗外的云层遮蔽星光时，张明远攥着空乘提供的毛毯发抖。经济舱最后一排，目标人物正用报纸遮挡面孔。当飞机开始下降高度，他假装踉跄撞向对方，指尖擦过行李箱拉链扣——残留的放射性物质让戒指内侧的检测贴片瞬间变红。
机场廊桥的监控死角，张明远被三个便衣按在墙上。他盯着行李箱滚轮上沾着的湿地淤泥，突然笑出声："你们闻闻看，是不是有蓝藻的腥味？"趁对方愣神，他抬脚踹开应急通道，警报声惊动了整条行李传送带。
当夜暴雨如注，张明远蹲守在城中村网吧。油腻的键盘缝隙里卡着瓜子壳，他逐帧分析焚化炉监控视频，突然在某个火焰腾起的瞬间暂停——灰烬中浮现半枚未被烧毁的校徽，金色橄榄枝缠绕着DNA双螺旋。
晨光初现时，纪委调查组冲进教育局档案室。张明远用消防斧劈开加密铁柜，成箱的"优秀单位"奖状下压着泛黄的承诺书。某页签名处晕开的墨迹，与危废运输单上的笔迹鉴定结果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