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众生相

陈立民捧着烧焦的硬盘冲进省厅物证中心时，走廊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戴着三层口罩的清洁工正在擦拭墙面，消毒水在瓷砖上淌出浑浊的溪流——从爆炸现场飘散的污染物正随着晨雾笼罩全城。
"需要四十八小时。"技术科长将数据线插入焦黑的接口，“但磁头已经…”
张明远抓过浸泡过生理盐水的纱布，在技术人员惊愕的目光中裹住硬盘。他记得父亲临终前说过，九十年代的旧设备要用低温保存磁粉：“把冷库温度调到零下二十度。”
林雪的电话在此时响起，背景是刺耳的救护车鸣笛："蓝天幼儿园三十个孩子集体昏迷！"她蹲在堆满呕吐物的滑梯旁，指尖粘着荧光绿的呕吐物，“都是昨天领过免费午餐牛奶的。”
老周突然踹开冷库大门，肩头还挂着核辐射检测仪。老人从棉袄内兜掏出个锈迹斑斑的罐头盒，里面是用蜡封存的三十年前老式读卡器：“当年化工厂爆炸，我们就是靠这个抢救数据！”
当泛黄的指示灯在凌晨三点亮起，恢复的首个文件让所有人脊背发凉。北斗集团竟在七年前就注册了"城市应急净化系统"专利，而图纸上的过滤装置，分明是放大版的毒株培养舱。
"立即查封所有安装点！"调查组长摔了保温杯，枸杞茶在八十三家企业名单上洇出猩红斑点。但指挥中心大屏幕显示，已有十二个小区完成设备安装，其中就包括副市长夫人担任业委会主任的铂悦府。
张明远抓起防毒面具冲向地下车库，后视镜里映着老周往卡车上搬焊枪的身影。七十岁的老工人把安全帽扣得啪啪响：“当年他们埋暗管，就是我们焊工队给堵的！”
铂悦府正被刺鼻的白雾笼罩，新安装的净化器喷口源源不断吐出所谓"负氧离子"。贵妇人们牵着宠物狗仓皇逃窜，博美犬突然口吐白沫瘫倒在地。张明远抡起消防斧劈开设备外壳，滤芯里密密麻麻的蟑螂卵正在蠕动。
"这是生物过滤器！"随后赶到的陈立民用镊子夹起变异的幼虫，"它们在培养吃辐射废料的虫子…"话音未落，整栋楼的净化器突然同时过载，玻璃幕墙被震碎的声响如同末日丧钟。
林雪在幼儿园仓库发现了同样的阴谋。成箱的"爱心牛奶"生产日期被篡改，瓶盖内壁附着着肉眼难辨的孢子。当她掀开垫箱板的旧报纸，2013年某位已故人大代表提案"儿童营养计划"的报道赫然在目——提案附议人名单里，三个名字出现在八十三家涉事企业法人代表栏。
城市另一端的棚户区正爆发骚乱。卖早点的王婶举着漏勺追打市容管理员："你们拆我摊子说影响市容，怎么不管管毒水沟！"她身后墨绿的河面上，环保局新竖立的"生态治理示范段"标牌正在下沉。
张明远赶到时，上百个居民正用人体拦住施工队的挖掘机。包工头举着盖满红章的文件叫嚣："这是省里特批的河道清淤工程！"但老周用焊枪切开即将埋入河床的管道，内壁附着的放射性结晶在阳光下闪着妖异的紫光。
"清淤管道的供应商是环宇科技。"林雪翻出招标记录，"他们上月刚中标垃圾焚烧厂项目…"她突然顿住，招标评委名单里有个名字与幼儿园牛奶事件中的附议人重叠。
调查组的会议室彻夜通明。投影仪将错综复杂的股权图谱打在墙上，八十三条蛛丝最终都指向某海外基金会。陈立民突然指着某个离岸公司注册日期：“这是老局长被双规前最后一次出国考察的时间！”
张明远摸出父亲遗留的钢笔，笔管里微型胶卷显示，二十年前某次环保验收的合影中，站在角落的年轻科员如今已是某经济大省副省长。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写着：小心银杏。
"银杏项目！"林雪调出十年前的城市规划图，"当时强拆的城中村地块，现在正是铂悦府的位置！"她放大卫星地图，别墅区的人工湖形状与老照片里的排污池完全吻合。
当突击队撞开副省长侄子的豪宅，泳池底部的马赛克拼图让所有人毛骨悚然——用翡翠碎片镶嵌的北斗七星图案，与爆炸案死者掌心的血画如出一辙。更衣室里，成箱的进口矿泉水贴着"特供"标签，检测仪显示辐射值超标三百倍。
"这是最后的清洗。"秘书突然夺门而入，举着平板的手在发抖，“八十三家企业正在集体申请破产！”
张明远冲进法院时，清算组负责人正在给环宇科技盖章。他掀开对方总账本，最后页的流水显示，三天前有笔两千万资金转入某慈善基金会——收款项目赫然写着"蓝天幼儿园营养计划"。
"立即冻结！"法官的槌子还没落下，大厅的电子屏突然播放副市长忏悔视频。这个在镜头前痛哭流涕的男人，西装袖扣却是北斗集团的定制款。当他抬起手腕拭泪，表面玻璃的反光里，能看到审讯室墙上挂着银杏标本。
老周在此时发来视频请求。老人站在污水处理厂最高处，脚下是正在拆卸的毒株培养舱：“记得当年厂里那窝燕子吗？今早雏鸟的翅膀长出了鳃。”
镜头忽然剧烈晃动，老工人整个跌出护栏。他在坠落途中仍死死抱着某个阀门，浑浊的瞳孔里映出张明远狂奔的身影。当救援队从污泥中捞起遗体时，发现他怀里揣着本1998年的值班日志——某页被鲜血浸透的排班表上，所有参与掩埋暗管的工人都画着红圈，这些名字后来陆续出现在癌症死亡名单。
全城的钟表在正午时分同时停摆。便利店老板娘发现所有商品条形码都变成乱码，当她颤抖着扫描货架上的毒矿泉水，收银机竟打印出副市长海外账户的流水单。
张明远站在市局顶楼俯瞰城市，裤脚还沾着老周的血。陈立民默默递上刚破译的硬盘数据，最后个加密文件是段像素模糊的视频：父亲站在银杏树下，正将某个U盘塞进树洞，而镜头外有双手悄悄举起板砖。
"结案吧。"调查组长忽然摘下党徽，"省里刚开过常委会。"他身后站着两个陌生面孔的纪委人员，胸卡上单位名称是空白的。
当张明远被带进省纪委谈话室，意外发现窗户正对着那棵银杏树。树洞里的青苔有新鲜翻动痕迹，而谈话记录本上的墨迹，与父亲遗书上的如出一辙。
深夜的殡仪馆，林雪在给老周整理遗容时发现异常。老人紧攥的拳头里藏着半枚纽扣电池，金属壳上蚀刻着经纬度坐标。当她将坐标输入环保局内网，跳出的竟然是三十年前化工厂爆炸案的污染物扩散模拟图——而最新的污染数据，正在完美复刻当年的轨迹。
"这不是结束…"陈立民对着物证台上的纽扣电池喃喃自语，窗外突然传来乌鸦刺耳的啼叫。他举起放大镜细看，电池表面用纳米雕刻着行小字：第二代实验体已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