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终章

省纪委谈话室的日光灯在张明远眼前晃出重影，他攥着父亲的工作证，指腹摩挲着证件照边缘被江水浸出的黄渍。窗外传来重卡碾过减速带的闷响，三辆贴着"生态修复专用车"标语的运输车正驶向翡翠湖新规划区，车辙在雨后路面拖出暗绿色痕迹。
"张局，这是春晖公司最新环评报告。"林雪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她耳后贴着纱布——昨夜暗查工地时被保安用钢珠打的，“他们在翡翠湖东岸申请的’污染土壤无害化处理中心’，批文是省环境评估院特批的。”
张明远翻开报告，在"修复工艺流程图"页停住。标着"特种菌群培养"的工序示意图里，某个反应釜的编号与北斗集团当年爆炸的3号车间完全一致。他抽出钢笔在批注栏写下"立即查封"，墨水突然洇开——报告纸页遇水显影，底层浮现出"危险废物处置许可证"的伪造公章。
"老陈带人去江心岛了。"林雪压低声音，“渔民说凌晨有快艇往新规划的湿地公园运铁箱，王德发划船跟着，发现他们在往芦苇荡里埋…”
话音未落，手机突然震动。监控画面里，翡翠湖新设立的"水质自动监测站"玻璃窗内，某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用注射器往采样管滴入透明液体。张明远眯眼辨认出那人左手小指缺失——正是三年前化工厂爆炸案中失踪的实验室主任。
"通知海事局封锁湖区！"张明远抓起车钥匙，“让李小雨把实习生证借我，我要进春晖公司的新工地。”
春晖公司的门禁系统闪着幽蓝的光，张明远戴着安全帽混在施工队伍里。混凝土搅拌机轰鸣作响，他突然瞥见运输车卸下的"生态修复材料"包装袋上印着放射性物质标志。工头正吆喝着让工人把掺着暗红色颗粒的土壤铺在规划的儿童游乐区，有个年轻民工揉着眼睛说"这土烧嗓子"。
"新来的，去仓库搬除味剂！"工头突然指向张明远。仓库铁门推开刹那，成箱的工业芳香剂后藏着二十桶贴着"生物酶制剂"标签的金属罐，张明远用钥匙划开密封条——刺鼻的汞蒸气扑面而来。
手机突然收到加密定位，是陈立民用无人机航拍的江心岛画面：穿着市政绿化马甲的人正在湿地观景台下焊接铁箱，箱体侧面用油漆刷着北斗集团旧仓库的编号。王德发的渔船突然闯入镜头，老渔民抡起船桨砸向施工队，浑浊的江水溅在摄像机镜头上。
"张局！他们往湖里倒的是…"陈立民的吼声被电流声切断，监控画面瞬间黑屏。张明远冲出仓库时，看见春晖董事长的黑色轿车正驶向市环保局——挡风玻璃后，副市长秘书的脸一闪而过。
市环保局会议厅正在召开"生态修复经验交流会"，张明远踹开门的瞬间，春晖公司技术总监的激光笔正指向大屏幕：“我们的纳米修复技术能将重金属污染降低至国际标准的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克还是十分之一吨？"张明远将污染土壤样本摔在主席台，"需要我请三院中毒科主任来解释血铅含量吗？"他按下遥控器，大屏幕切换成住院部画面：插着呼吸机的孩子手腕上系着紫色手环，床头柜摆着翡翠湖生态修复规划图。
会场骚动中，副市长突然起身鼓掌："张局长这种较真精神值得学习！"他整理着袖扣走向发言台，"我提议成立联合调查组，春晖公司全力配合…"西装翻领擦过麦克风的瞬间，张明远看见他后颈有块皮肤透着诡异的青灰色。
暴雨在傍晚突袭城市，张明远蹲在市局证物室，用放大镜比对新工地土壤样本与二十年前北斗集团的污染数据。林雪浑身湿透地冲进来："老周孙子器官移植配型成功了！骨髓捐赠者是…"她颤抖着指向资料页，捐赠者信息栏赫然是李建国的身份证号。
手机突然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北斗集团废弃仓库里，二十个贴着"生态肥"的金属罐正在泄漏，暗绿色液体渗入地下水管网。镜头突然转向仓库管理员的值班表——今日值班签名竟是三年前已死亡的化工厂技术员。
"立即疏散城南居民！"张明远扯过雨衣往外跑，"通知自来水公司切断所有非必要供水！“他在暴雨中逆着车流狂奔，看见春晖公司的洒水车正在往学校门口喷洒"消毒液”，穿校服的孩子蹲在路边呕吐，蓝白色校服后背晕开大片黄渍。
翡翠湖大堤上，王德发带着渔民拉起人墙。春晖公司的工程车试图冲卡，老渔民突然掀开雨衣露出绑在腰间的农药瓶："当年你们毒死我闺女，今天老子用命换真相！"三十支手电筒光束穿透雨幕，照亮工程车货厢里成捆的伪造环评文件。
"都让开！"陈立民带着防暴警察冲破雨帘，他举起搜查令时，袖口露出缠着绷带的手腕——昨夜在江心岛被铁箱划伤的伤口已经溃烂，“省厅批准全面搜查春晖公司所有项目！”
春晖董事长在别墅被捕时，正往壁炉里扔股权转让协议。火星腾起的瞬间，张明远冲进来踩灭火焰，烧焦的纸页上显露出副市长夫人持股的离岸公司。保险箱暗格里，五本账册记录着二十年来向各级环保部门行贿的明细，某页用红笔圈着张明远父亲的名字——金额栏写着"封口费"。
"你父亲当年要是懂事，现在早该坐我的位置。"春晖董事长突然癫狂大笑，扯开衬衫露出胸口溃烂的伤口，"你以为赢了？看看翡翠湖吧…"他猛地撞向落地窗，玻璃碎裂声中，远处湖面泛起诡异的荧光绿。
医院走廊挤满中毒群众，李小雨正在教家属用试纸检测自来水。突然所有病房的监护仪同时报警，中毒科主任冲出来大喊：“毒素变异了！解毒剂失效！”
张明远攥着父亲的工作证冲进实验室，在证件夹层摸出枚微型胶卷。投影仪亮起的瞬间，二十年前翡翠湖原始水样检测报告清晰显现——污染数据与今夜中毒患者的血检结果完全吻合。老院长突然指着报告右下角惊叫：“当年签字批准排污的，是现任省环境评估院院长！”
全城警笛嘶鸣中，张明远带队冲进省环境评估院。资料库里，成箱的"特批文件"正在被碎纸机吞噬，他伸手去关电源时被管理员用消防斧抵住咽喉。僵持时刻，林雪带着环保志愿者涌入，七十岁的退休教师举着手机直播：“全国人民都看着呢！”
碎纸机吐出的残片被连夜拼接，泛黄的批文显示：翡翠湖生态修复项目立项当天，春晖公司账户收到海外汇款，汇款方正是当年北斗集团的离岸公司。财务科长突然癫痫发作，抽搐间扯下假发——头皮上赫然纹着北斗集团的企业标志。
黎明前的翡翠湖大堤，张明远看着防化部队打捞起的第十八个铁箱。箱体开启时，陈立民突然跪地痛哭——里面封存着失踪三年的环境记者相机，记忆卡视频里拍到他妻子遇害前录制的排污证据。
"结案吧。"省纪委书记亲自给他披上大衣，"剩下的交给司法部门。"晨雾中有风筝掠过湖面，王德发带着孙女放起二十米长的蜈蚣风筝，每节骨架都系着中毒患者的祈福手环。
张明远走进市局会议室，将父亲的工作证摆在上访群众送的锦旗旁。窗外突然传来欢呼，翡翠湖入口立起花岗岩纪念碑，黑色大理石上刻着所有受害者的名字。他翻开最新环境监测报告，在"水质类别"栏重重写下：Ⅱ类，适合饮用。
三个月后的立夏，张明远站在重新开放的翡翠湖公园。穿校服的孩子们蹲在观测台用试纸检测湖水，有个戴眼镜的男孩兴奋地喊："PH值正常！"王德发划船载着游客经过，船头绑着的辐射检测仪安静如常。
林雪抱着档案箱路过，突然指着湖心岛惊呼："开花了！“曾经埋着铁箱的淤泥里，成片的荇菜开出紫色花朵。李建国女儿跑过来往张明远怀里塞了瓶矿泉水，标签上印着"翡翠湖直供”。
晚风捎来老周孙子的笑声，小男孩牵着移植成功的父亲在堤岸放风筝。张明远摸出父亲生前的钢笔，在笔记本扉页补全那句写于二十年前的批注：
“碧水蓝天不是政绩，是良心。”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