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痴守凡尘

江南的梅雨下得绵长。云霜撑着油纸伞，伞沿雨水串成珠帘，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水花。玄焱跟在她身后半步，苍白的指尖捏着她一片衣角，像只离巢的雏鸟。
"姐姐。"他突然停在一家茶馆前，鼻尖动了动，"桂花糕的味道。"
云霜收伞的手顿了顿。雨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在衣领上洇出深色痕迹。三天前从寒冰渊出来，玄焱的记忆就开始倒退，如今停留在少年时期，连朱雀真身都维持不住。
"两位里边请！"茶馆伙计热情地撩起布帘，"新到的碧螺春，配上刚蒸的桂花糕——"
玄焱的眼睛亮起来。他下意识去摸腰间，却找不到往日挂钱袋的地方，只好转头看云霜，灰白的睫毛上还沾着雨珠。
"雅间。"云霜抛出一粒碎银，指尖在玄焱袖口轻点，"别乱跑。"
雅间临窗，推开雕花木窗能看到运河上来往的乌篷船。玄焱趴在窗棂上，手指跟着雨滴的轨迹画线，袖口滑落露出手腕——那里浮现出淡淡的朱雀纹，是神魂不稳的征兆。
"疼吗？"云霜突然问。
玄焱茫然地转头。他的衣领散开些许，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伤疤——那是诛神台天雷留下的。云霜的指尖悬在伤疤上方，灵力还未触及就被弹开。
"姐姐，"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我疼。"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云霜反手扣住他的脉门，灵力刚探入就遭到抵抗——玄焱体内有两股力量在厮杀，一股是残存的朱雀火，另一股是陌生的冰寒气息。
"吃了这个。"她从袖中取出赤焰琉璃凝成的丹丸，"能好受些。"
玄焱乖乖咽下，喉结滚动时牵动颈侧淡去的咬痕——那是百年前云霜失控时留下的。丹丸入腹，他灰白的发丝泛起一丝金红，但转瞬即逝。
楼下突然传来碗碟碎裂的声响。接着是掌柜的惊叫："客官您的手——"
云霜的茶盏停在唇边。透过竹帘缝隙，她看见柜台前站着个戴斗篷的身影，那人露出的手腕布满蛇鳞，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黑血。
"墨离。"她的指甲在桌面刮出细痕。
玄焱突然瑟缩了一下。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无意识往云霜身边靠："黑......黑蛇......"
"别怕。"云霜单手结印，在雅间布下隔音结界，"看着我眼睛。"
玄焱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手指绞着衣摆，指节发白："它咬我......"零碎的记忆片段在眼中闪回，"好疼......"
楼下传来上楼的脚步声，一步一顿，像是拖着什么重物。云霜的袖中滑出短刃，刃口映出她眉心的裂纹——已经蔓延到鼻梁，像道未愈的伤。
"找到你们了。"竹帘被蛇尾扫落，墨离的脸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左眼成了血窟窿，右眼却闪着诡异的金红色，"姐姐带着傻子逃难？"
玄焱突然抱住头蹲下。他的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雪白，口中喃喃着破碎的词句："天雷......锁链......"
"瞧瞧。"墨离的蛇尾拍打着地板，鳞片刮下木屑，"高高在上的战神，竟成了这副模样！"他突然暴起，蛇尾扫翻茶桌，"你为他碎尾值得吗？"
云霜的短刃横劈，斩落三片蛇鳞。墨离不躲不闪，任由刃口划破胸膛，黑血喷溅在墙面的水墨画上，将烟雨江南染成污浊。
"杀了我啊。"他癫狂大笑，残缺的蛇尾缠住玄焱的脚踝，"让这傻子看着！"
玄焱突然安静下来。他缓缓抬头，灰白的瞳孔映出墨离扭曲的脸，右手却精准地抓住滚烫的茶壶。
"砰！"
瓷壶在墨离头顶炸开，滚水浇在蛇鳞上滋滋作响。云霜趁机掷出短刃，刀身贯穿墨离右肩，将他钉在廊柱上。
"你......"墨离的蛇瞳收缩成线，"怎么可能......"
玄焱摇摇晃晃站起来。他心口的疤痕裂开，却没有流血，而是渗出细碎的金红光点："霜儿......跑......"
墨离的噬魂鞭突然从地板下刺出！云霜闪身避开，却见鞭梢调转方向直取玄焱咽喉。千钧一发之际，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猛地扑来——
"嗤！"
鞭梢贯穿玄焱胸口，离心脏只差半寸。他踉跄着抱住云霜，用后背承受了第二鞭。黑血从他嘴角涌出，滴在云霜衣襟上烫出小洞。
"玄焱！"云霜的灵力暴涌而出，七条狐尾虚影在身后闪现。
墨离正要抽第三鞭，楼梯口突然射来一支羽箭，精准钉入他完好的右眼。阿箐带着五个狐族战士破窗而入，手中弓箭还冒着青烟。
"少主！"她甩来一个包袱，"按您吩咐取了来！"
包袱散开，露出里面焦黑的朱雀翎——是玄焱当年留在青丘的旧物。云霜抓起翎毛刺入玄焱伤口，焦羽遇血燃烧，瞬间引燃他体内残存的朱雀火。
墨离的哀嚎响彻茶馆。他被火焰波及，左臂迅速碳化："不......不可能......这翎毛早就......"
"早就注满了我的血。"云霜掐着玄焱的人中，"他每次受伤，我都存一滴心头血在翎羽里。"
火焰中的玄焱突然睁开眼。他的瞳孔恢复了些许金红色，手指颤抖着抚上云霜的脸："......赔率......涨了......"
茶馆外雷声大作。墨离撞破栏杆坠入运河，黑血在河面晕开又很快被雨水冲散。阿箐要追，被云霜拦住："先救人！"
玄焱的呼吸越来越弱。朱雀翎烧尽后，他心口的伤不但没愈合，反而开始溃烂。云霜突然扯开自己衣领，露出心口疤痕："阿箐，刀。"
"少主！"
"快！"
匕首刺入疤痕的瞬间，赤焰琉璃的本源之力喷涌而出。云霜引导着这股力量注入玄焱伤口，每注入一分，她眉心的裂纹就加深一道。
"听着。"她拍打玄焱的脸颊，"当年你替我挡天雷，今天该我还你了。"
玄焱的睫毛颤了颤。他忽然抓住云霜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灰白发丝无风自动，"这次......换我......保护......"
最后一个字化作朱雀清啸。茶馆屋顶被气浪掀翻，暴雨倾泻而下。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玄焱背后展开一对残缺的火焰羽翼，将云霜严严实实护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