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卫!
皇帝的亲卫,传说中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如今竟然堂而皇之地进驻了岑府!
岑染的目光扫过这些面无表情的龙鳞卫,眉头不自觉地皱紧。虽然是周墨宸打着“保护”的旗号强行安排的,但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家里突然闯进了一群不请自来的猛兽,让她浑身不自在,仿佛每一寸空间都被无形的眼睛监视着。
“娘,您别怕,到家了。”岑染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柔声安抚着母亲。
岑母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抓着女儿的手,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染……染儿,这……这些人是……”
“是陛下派来保护我们的。”岑染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扶着母亲往内院走去,“爹已经让御医看过了,只是受了惊吓和一些皮外伤,静养几日便好。赵大……赵大也服了解毒丹,御医说暂时保住了性命,但还需要后续观察。您放心,一切有我。”
将母亲安顿在房内,又仔细叮嘱了春桃和夏荷几句,岑染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院落。
刚一踏进院门,就看到一个熟悉又让她头疼的身影,正负手站在院中的那棵老海棠树下。
不是周墨宸又是谁?
他换下了一身风尘仆仆的黑色锦袍,此刻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常服,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清冷的贵气。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袂和墨发,月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呸!岑染暗骂自己没出息,都什么时候了,还犯花痴!
“陛下怎么还没走?”岑染没好气地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戒备,“莫不是打算在我这小小的院子里,也设个龙鳞卫的岗哨?”
周墨宸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以及额角那处已经被简单处理过、贴着一小块干净纱布的伤口上,眸色深了深。
“朕的行辕暂时设在隔壁的驿馆,方便随时掌握情况。”他淡淡地开口,仿佛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你这里,朕自然不会派人监视。”
信你才怪!岑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整个岑府都被围得跟铁桶似的,她这院子还能是法外之地?
“陛下日理万机,青州这点小事,就不劳您亲自坐镇了。”岑染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人也救回来了,剩下的审讯和抓捕,交给府衙和您的龙鳞卫便是。陛下还是早日回京主持大局吧,免得朝中那些大臣们又该念叨了。”
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
周墨宸却像是没听懂,反而向前走了两步,目光依旧锁着她额角的伤:“伤口,御医看过了吗?上的什么药?”
“不劳陛下关心,小伤而已,死不了。”岑染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她实在不习惯这个男人突如其来的“关心”,这让她浑身汗毛倒竖,总觉得背后藏着什么阴谋。
周墨宸看着她戒备的样子,眼神微不可察地黯淡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刘贵和那几个活口,已经押送回行辕,连夜审讯。”他转移了话题,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父亲在被囚禁期间,可曾听到或看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关于那个所谓的‘主家’?”
提到正事,岑染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她摇了摇头:“我爹受惊过度,精神恍惚,刚才御医给他施了针,已经睡下了。我只是简单问了几句,他说那些人一直蒙着面,也没怎么说话,他大部分时间都被蒙着眼睛塞着嘴,没听到什么特别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他说在那个小隔间里,似乎闻到过一种……很特别的香料味,不是寻常百姓家会用的那种。”
“特别的香料味?”周墨宸沉吟道,“什么样的味道?”
“我爹也说不上来,就说……有点像寺庙里的檀香,但又更清冽一些,还带着点……药味?”岑染努力回忆着父亲断断续续的描述。
“香料……”周墨宸若有所思。这或许是一个追查方向。
“还有,”岑染想起秦嬷嬷的话,“秦嬷嬷说,她看到刘贵往老桑树窑去的时候,雇的是运柴火的旧板车,回来时身上沾了泥巴,还闻到了烧艾草的味道。”
“艾草可以驱虫,也可以……掩盖气味。”周墨宸立刻明白了关键,“看来,对方行事很谨慎。”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都在思考着这些零碎的线索。
院子里,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就只剩下远处隐约传来的龙鳞卫巡逻的脚步声。
这种被迫“合作”查案的氛围,让岑染感到异常别扭。明明是死对头,是她一心想要摆脱的剧情终点大Boss,现在却不得不站在一起,分析案情。
老天爷,你玩我呢?!
“陛下,”岑染打破了沉默,语气生硬,“既然府里有您的龙鳞卫‘保护’,想必是安全得很。夜深了,您也该回去歇息了。”
她实在不想再跟他共处一室……哦不,共处一院了。
周墨宸看了她一眼,似乎知道再待下去只会让她更加不快,倒也没有坚持。
“好。”他点了点头,“你也早些休息,养好精神。审讯那边一有进展,朕会派人告知你。”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包含了许多情绪,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消失在院门口的背影,岑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应付这个男人,简直比跟绑匪干一架还累!
然而,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龙鳞卫的入驻,就像在她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不仅打破了她原有的生活节奏,更让她时时刻刻处于一种被监视、被掌控的危机感中。
这种感觉,糟透了!
接下来的两天,岑府上下都笼罩在一种低气压之下。
岑文远在御医的精心调理和岑母的悉心照料下,身体渐渐恢复,精神也好了许多,只是偶尔夜里还会被噩梦惊醒。赵大的情况比较麻烦,虽然命保住了,但那毒箭上的毒性极为霸道,损伤了经脉,御医说恐怕需要很长时间的调养,而且……以后还能不能恢复到以前的身手,尚未可知。
这让岑染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愤怒。赵大是为了保护她爹才受的伤,这笔账,她一定要跟那个幕后黑手算清楚!
而龙鳞卫的存在,则成了岑府上下最大的“不和谐”因素。
这些皇帝亲卫,纪律严明,令行禁止,但也……太不近人情了!
他们接管了岑府所有的出入口,盘查极其严格,就连岑染自己派人出去采买点东西,都要被翻来覆去地检查好几遍。府里的家丁仆妇们更是战战兢兢,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一不小心就冲撞了这些“活阎王”。
岑染对此是既恼火又无奈。
她试图跟负责岑府护卫的龙鳞卫指挥使——一个名叫“玄影”的冷面青年交涉,要求他们不要过度干涉府内事务,结果对方只用一句“奉陛下令,确保岑府安全,一切以防范刺客为先”,就把她怼了回来。
“防范刺客?我看你们是防范我吧!”岑染气得跳脚,叉着腰指着玄影的鼻子,“我告诉你,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的人,不准随意进入内院!不准打扰我爹娘休息!不准翻我的账本!不准……”
玄影面无表情,如同木雕泥塑,等她一口气说完,才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职责所在,请岑老板配合。”
“配合你个大头鬼!”岑染差点撸袖子上去干架,被闻讯赶来的柳管事死死拉住。
“东家!东家!息怒!息怒啊!”柳管事急得满头大汗,“这位玄影大人也是奉命行事,咱们……咱们忍一时风平浪静……”
“忍?我忍他个锤子!”岑染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我家!搞得跟牢房一样!我还怎么做生意?净颜坊那边还一堆事等着我处理呢!”
这几天,因为府里气氛紧张,加上她要照顾爹娘和赵大,净颜坊那边的事情都暂时交给了柳管事和其他几个心腹打理。但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更让她憋气的是,周墨宸那个家伙,还真把隔壁的驿馆当成了临时行宫,每天早晚必定“路过”岑府,“顺便”进来“关心”一下她爹和赵大的情况,实则就是来刷存在感,顺便跟她汇报一下审讯“进展”。
所谓的“进展”,其实并不大。
刘贵那个软骨头,在龙鳞卫的酷刑之下,倒是把该招的都招了。他承认自己因为贪婪,被一个自称“主家”的神秘人收买,利用职务之便,配合绑架了岑老爷和岑夫人,目的是为了夺取净颜坊的秘方和控制权。
但关于那个“主家”的身份,刘贵知道的也极其有限。
他只见过对方几次,每次都是在夜里,对方穿着斗篷,戴着面具,声音也经过了处理,听不出男女老少。对方出手阔绰,给了他一大笔定金,并许诺事成之后,让他接管净颜坊在青州的所有生意。
至于联络方式,主要是通过城内一个极其隐秘的地下钱庄进行,每次都是对方主动联系他,他根本无法反向追踪。
而那些被抓获的绑匪,包括那个络腮胡大汉,更是只认钱的亡命徒,他们只听命于刘贵和另外一个负责传递命令、同样蒙面的“中间人”,对于真正的“主家”,一无所知。
线索似乎到这里就断了。
“那个特别的香料味,查得怎么样了?”岑染一边没好气地给周墨宸递上一杯茶,一边问道。
周墨宸端起茶杯,轻轻闻了一下,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但还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查了。”他放下茶杯,淡淡道,“根据你父亲的描述,御医和宫中擅长调香的内侍分析,那种香料很可能是西域进贡的一种名为‘冷檀香’的特殊香木,掺杂了少量具有凝神效果的‘苏合香’。这种‘冷檀香’产量极少,极为名贵,通常只有皇室宗亲或极少数功勋卓著的世家,才可能得到御赐。寻常官员和富商,根本接触不到。”
皇室宗亲?世家?
岑染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这事还牵扯到京城的那些权贵?甚至……皇室内部的争斗?
她当初选择离开京城,就是为了远离那些是非,没想到绕了一圈,麻烦还是主动找上门来了!
“范围太大了。”岑染皱眉,“光凭这点香料,根本锁定不了目标。”
“确实。”周墨宸点了点头,“不过,也并非全无线索。刘贵还提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说,那个‘主家’似乎对青州本地的情况非常熟悉,尤其是……对十几年前,青州曾经筹备过的一项大型水利工程,好像特别感兴趣。”
“十几年前的水利工程?”岑染一愣,“什么工程?”
她来青州不过三年,对这里更早以前的事情,了解不多。
周墨宸的眼神变得有些深沉:“是关于疏浚青州城外那条‘乌龙江’故道的工程。乌龙江是流经青州的主要河流,但下游河道淤塞严重,雨季时常泛滥成灾。十几年前,当时的青州知府曾上书朝廷,提议耗巨资疏浚故道,引水分流,以绝水患。当时朝廷也批准了,拨下了第一笔款项,图纸都已绘制完成,工程也初步动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