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婴儿新帝

他的指尖，触及到她手掌和指腹上因为连日操劳而生出的薄茧，以及一些细小的划痕。这些粗糙的触感，与记忆中“周小七”时期感受到的温柔呵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像是一根根细密的针，刺在他的心上。
是了，她原本不必经历这些的。如果不是遇到了他，她或许还在那个小小的望江镇，过着她自己所期望的、虽然不富裕但却安稳平静的日子。她会想办法开她的铺子，赚她的小钱，活得自在而潇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着他亡命天涯，担惊受怕，最终……为了救他，而落得如此生死不知的下场！
是他，把她卷入了这场残酷的、本与她无关的皇权争斗之中！是他，害了她！
强烈的自责和悔恨，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周墨宸的心脏。他宁愿此刻躺在这里的是自己，宁愿自己承受所有的痛苦和危险，也不愿看到她这副模样！
“孙、正、清！”周墨宸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射向一旁吓得浑身一哆嗦的孙老先生，“她到底怎么样？！你若是救不活她……”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那眼神中蕴含的毁灭性的威胁，已经足以让孙老先生魂飞魄散！
“陛……陛下息怒！息怒啊！”孙老先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连连磕头，“岑……岑姑娘失血过多，伤势确实……确实极重，脏腑也受到了震荡……但……但方才那一针，似乎略微稳住了一些她的心脉……只要……只要不再恶化，精心调养，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老臣……老臣一定竭尽全力！一定竭尽全力啊！”
他此刻是真的怕了。这位帝王发起疯来，是真的会杀人的！驿站外那数百具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他毫不怀疑，如果岑染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自己绝对会被第一个拖出去砍了！
“或许？一线生机？”周墨宸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眼中的暴戾之气再次升腾，“朕不要或许！朕要她活着！完好无损地活着！你听清楚了吗？！”
“是！是！老臣……老臣明白！老臣一定……”孙老先生吓得语无伦次，只知道磕头。
“陛下！”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冷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劲装、脸上带着没有任何花纹的玄铁面具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他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装束、气息内敛却透着精悍之气的护卫。
正是那支神秘出现的、自称是皇帝陛下的秘密卫队——暗卫的首领。
这位暗卫首领，即便是面对着此刻气场骇人、明显处于暴怒边缘的周墨宸，也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绝对的冷静和恭敬。他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地说道：“陛下，京城八百里加急密报。”
周墨宸的目光缓缓转向他，眼中依旧残留着血色，但那份属于帝王的理智，似乎在听到“京城”二字时，被强行拉回了一丝。
“说。”他吐出一个字，声音冰冷沙哑。
暗卫首领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份用火漆密封的细小竹筒，双手呈上：“这是潜伏在京城的‘雀鸟’刚刚传回的消息。镇南王与苏家余孽狼狈为奸，已彻底掌控宫禁，并矫诏宣布，陛下您……您已‘遇刺身亡’。他们定于明日午时，在太和殿前，拥立镇南王之孙，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为新帝，由镇南王与苏月月共同‘辅政’，实则……篡夺大统！”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般在房间内炸响！
玄鹰脸色大变，失声惊呼：“明日午时？！这……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敢如此……”
就连跪在地上的孙老先生，也惊得忘记了恐惧，抬起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拥立一个婴儿为帝？镇南王和那个苏家妖女共同辅政？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们这是把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都当成傻子吗？！
周墨宸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没有立刻去接那份密报，而是死死地盯着暗卫首领，眼中寒光爆射：“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暗卫首领语气肯定，“‘雀鸟’冒死传出的消息，绝不会有误。而且，为了防止意外，镇南王已经下令，从今夜子时起，京城九门将全部关闭，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宫城内外，更是布置了重兵，并暗中埋伏了苏家豢养的大量江湖高手和……一些我们之前从未见过的、手段诡异的术士。他们显然是铁了心，要在明日午时之前，将一切反对的声音彻底扼杀，造成既成事实！”
“好……好一个镇南王！好一个苏月月！”周墨宸怒极反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动了真怒，“他们这是……把朕逼上绝路啊！”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
“轰！”
本就残破的土墙，竟被他硬生生砸出了一个窟窿！尘土簌簌而下！
可见他此刻心中的愤怒，已经积蓄到了何种地步！
房间内的气氛，再次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明日午时！
距离现在，只剩下不到十个时辰！
而他们身处之地，距离京城尚有数百里之遥！
就算他们现在立刻出发，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几乎不可能在明日午时之前赶回京城！更何况，京城现在已经如同铁桶一般，戒备森严，遍布杀机！想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突破重重封锁，闯入太和殿，阻止那场荒唐的“登基大典”，简直是……难于登天！
一旦错过了明日午时，一旦让镇南王和苏月月造成了既成事实，昭告天下，那么，就算周墨宸日后能够夺回皇位，也将面临着法理上的巨大争议，甚至可能引发更大规模的内乱！
镇南王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太绝了！
这是要彻底断绝周墨宸所有的希望，将他钉死在“已死”的“伪帝”耻辱柱上！
“陛下，我们必须立刻出发！”玄鹰急声说道，脸上写满了焦灼，“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们也必须赶回去！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立刻出发？”周墨宸猛地转过身，赤红的目光扫过玄鹰，又落在了床榻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岑染身上，声音冰冷而坚决，“她现在这个样子，如何经得起长途奔波？！”
玄鹰被他问得一窒。
是啊，岑染伤得如此之重，气息奄奄，别说长途奔波了，就是稍微挪动一下，都可能导致伤势恶化，甚至……当场殒命！
可是……京城的局势，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难道……难道要为了她一个人，而放弃整个江山社稷吗？
玄鹰心中天人交战，痛苦万分。他知道，从理智上来说，此刻应该以大局为重。但是……看着陛下那副模样，看着那个为了救陛下而奋不顾身的女子，他实在无法说出“舍弃她”这三个字。
就在这时，一直保持着冷静的暗卫首领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时间紧迫，不容再犹豫。京城的‘雷霆’计划，已经准备就绪。潜伏在城内的所有忠诚力量，包括一部分被策反的禁军将领，以及我们暗卫的精锐，都会在明日午时之前，全力配合您的行动。只要您能及时赶到，我们就有把握，一举粉碎叛逆的阴谋，夺回皇宫！”
他顿了顿，目光扫了一眼床榻上的岑染，继续说道：“至于岑姑娘……属下建议，将她留在此地，由孙先生和一部分绝对可靠的弟兄负责照料和保护。此地虽然简陋，但经过方才一战，短时间内，叛逆应该不会再派人前来搜查。而且，这里地处偏僻，也相对容易隐藏。等京城事了，陛下再派人来接应，方为万全之策。”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冷静客观，几乎是眼下唯一可行的方案。
将岑染留在这里，虽然也有风险，但至少避免了长途奔波可能带来的致命危险。而周墨宸则可以轻装简行，带领精锐力量，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主持大局。
情与义，江山与美人，似乎只能……做出取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周墨宸的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终决定。
周墨宸沉默了。
他看着暗卫首领那张冰冷的玄铁面具，又看了看玄鹰焦急而期盼的眼神，最后，目光再次回到了岑染那张苍白脆弱的脸上。
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挣扎。
理智告诉他，暗卫首领说的是对的。他是一国之君，肩上扛着的是整个王朝的命运，是万千黎民的福祉。他不能因为个人的情感，而置国家安危于不顾。他必须回去！立刻！马上！
可是……
一想到要将她一个人留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一想到她可能会在自己离开后，遭遇不测，或者……再也醒不过来……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害怕！
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
他害怕失去她！
甚至超过了对失去皇位的恐惧！
那个在他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闯入他生命中的女子；那个用她笨拙却真诚的方式，一点点融化他冰封内心防线的女子；那个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挡在他身前的女子……她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救命恩人”，或者一个“需要报答”的对象了。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在他心中，占据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的位置。
他无法想象，如果失去了她，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会比现在更加疯狂，更加冷酷，彻底沦为一个没有感情的、只知道杀戮和统治的怪物。
那样的江山，就算夺回来了，又有什么意义？
“不……”
周墨宸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朕……不走。”
什么？！
所有人都惊呆了！
玄鹰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陛下！您……您说什么？！”
暗卫首领那张玄铁面具下的眼神，也似乎闪过了一丝波动，但他还是保持着冷静，沉声说道：“陛下！请三思！国事为重啊！您若不回，京城危矣！大隆危矣！”
“国事？”周墨宸缓缓抬起头，赤红的眸子扫过他们，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她若不在，这国，这天下，于朕而言，与一片焦土何异？！”
“朕说了，朕不走！”他斩钉截铁地重复道，语气中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朕要守着她！直到她醒过来！或者……”
他没有说出那个“或者”后面的可能，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他竟然……为了一个女子，连皇位都不要了？！
这……这还是那个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宸王殿下吗？！
玄鹰和暗卫首领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深深的无奈。
他们知道，陛下此刻心神激荡，恐怕很难听进劝告。但是……时间真的不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