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裹着血腥气往鼻腔里钻,林冬至的狐瞳在暗流中忽明忽暗。翡翠扳指映出的画面突然扭曲,二十年前那个雨夜,萨满祭司的银刀正剜向婴儿心口——刀尖沾血的瞬间,他感觉后颈的仙家印记火烧般灼痛。
"咳咳…"怀里的沈青梧突然呛出血沫,藏青棉袍在河水中绽开大团血花。林冬至蹬着水往上游,脚踝突然被水草缠住,定睛细看竟是缕缕白发。河底淤泥里半埋着具女尸,腐烂的面容依稀能看出母亲年轻时的轮廓。
沈青梧的铜铃耳坠突然震颤,发出刺耳鸣响。林冬至的狐瞳刺痛,看见女尸眼眶里钻出两只白毛黄皮子,尖牙泛着幽蓝。他摸出翡翠扳指划破掌心,血丝在水中凝成光刃,斩断水草的瞬间,女尸突然睁眼——瞳孔是和他一模一样的狐瞳。
"走…"沈青梧的指尖在他胸口画符,暗流突然托着两人冲出水面。月光泼在芦苇荡里,林冬至拖着人往岸边游,身后河面咕嘟咕嘟冒起血泡,隐约能看到数十具浮尸跟着漂移。
旧砖窑的残垣断壁在夜色里像野兽獠牙,林冬至把沈青梧平放在草垛上。她的藏青棉袍浸透后颜色发黑,后背伤口翻着白肉,边缘泛着青紫色。
"帮我…脱衣服。"沈青梧咬着发簪,冷汗顺着下颌滴落。林冬至手抖得解不开盘扣,她突然抓住他手腕按在伤口上:"怕了?"掌心触到黏腻的腐肉,混着某种草药的苦涩。
月光漏过砖窑顶的破洞,照见沈青梧后背密密麻麻的契文。那些暗红色符文像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最骇人的是肩胛骨位置嵌着枚青铜钉,钉头雕刻着三眼乌鸦。
"镇魂钉。"沈青梧闷哼着扯开里衣,露出腰间缠着的鹿皮囊,"取朱砂、犀角粉…"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泛着黑气。林冬至翻找药粉时摸到个硬物——是半块翡翠镯子,断口与母亲遗物严丝合缝。
砖窑外传来窸窣声,林冬至的狐瞳骤然收缩。芦苇丛里立着个纸扎人,惨白的脸上用朱砂画着五官,嘴角咧到耳根。它手里提着盏白灯笼,火光映出纸皮下蠕动的白毛。
"别理。"沈青梧抓把朱砂按在伤口,青烟混着焦糊味升起,"是探路的伥鬼。"她突然扯过林冬至的手,蘸血在他掌心画符,“天亮前找不到镇物,你我都要成黄仙的替身。”
林冬至盯着她后背的青铜钉:“这是…”
"十五岁那年钉的。"沈青梧系好衣带,铜铃耳坠叮当作响,"我们沈家女子活不过二十八,除非…"她突然噤声,从鹿皮囊掏出个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砖窑深处。
残破的窑洞里积着陈年灰烬,林冬至的狐瞳突然刺痛。焦黑墙面上留着些人形印子,像是谁被活活烧死时挣扎的痕迹。沈青梧的罗盘啪地裂开道缝,她抓起把香灰撒在空中,灰烬凝成个箭头指向某处。
扒开碎砖堆,底下埋着个陶罐。罐身用血画着符咒,封口的黄符已经褪色。林冬至刚要碰,沈青梧突然厉喝:"别动!"她甩出铜钱剑挑开符纸,罐口猛地窜出团黑气,在空中凝成黄皮子虚影。
虚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林冬至的狐瞳突然看到二十年前的画面:暴雨夜,父亲抱着陶罐跪在砖窑里,身后站着个戴斗笠的佝偻身影。罐中传来婴儿啼哭,斗笠人手里的银刀闪着寒光。
"是养魂罐。"沈青梧用铜钱剑刺穿虚影,"用至亲骨肉…"话没说完,窑洞突然剧烈震动。积灰簌簌落下,露出墙缝里嵌着的青铜锁链。林冬至的翡翠扳指与锁链共鸣,震得虎口开裂。
沈青梧突然拽着他扑向角落,原先站立的地面轰然塌陷。腐臭的黑水喷涌而出,水面浮着具青铜棺椁,七条浸血锁链缠着棺身,每条锁链都拴着个陶罐。
"七星镇魂。"沈青梧的指甲掐进他胳膊,"这是炼仙冢…"她突然闷哼跪地,后背的青铜钉渗出黑血。林冬至扶住她时,瞥见棺椁上的浮雕——胡三太爷像脚踩七具婴尸,每具都长着狐瞳。
锁链突然哗啦作响,陶罐接二连三炸裂。每个罐子里都冲出团黑气,在空中凝成黄皮子虚影。林冬至的狐瞳刺痛,看见每只畜生胸口都嵌着块翡翠碎片,与他手中的扳指同源。
"砸棺!"沈青梧甩出墨斗线缠住棺椁,"它们借的是你的命!"林冬至的光刃劈在青铜棺上,火花四溅中浮现出血色符文。翡翠扳指突然滚烫,棺盖震开的刹那,他看见里面躺着具穿中山装的尸体——赫然是二十年前的林广福。
尸体的右手戴着翡翠扳指,左手攥着半块犀角。最诡异的是心口位置镶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却是林冬至的脸。沈青梧突然喷出口黑血:“快…取犀角!”
林冬至的手刚碰到尸体,棺中突然伸出白骨利爪。翡翠扳指的光刃斩断骨爪的瞬间,尸体猛地睁眼——瞳孔是细长的竖瞳。砖窑外传来唢呐声,调子竟是《迎仙姑》。
沈青梧的铜钱剑刺穿尸体咽喉,黑血溅到棺椁上腐蚀出青烟。林冬至趁机扯下犀角,尸体突然发出父亲的声音:"冬子…"翡翠扳指应声炸裂,碎片划破他脸颊。
窑洞顶轰然塌落,林冬至拖着沈青梧滚进暗河。怀里的犀角突然发烫,河水在月光下泛出金色波纹。他看见河底沉着具石像,正是胡三太爷拄拐的模样,脚下踩着七颗骷髅头。
沈青梧突然抓住他手腕:"咬破舌尖!"林冬至照做的瞬间,她把犀角按在他伤口上。血珠滴在犀角表面,突然映出个山村全景——每户房梁都挂着白灯笼,院门口蹲着黄皮子石像。
"是黄仙村…"沈青梧的呼吸喷在他颈侧,"你爹当年…"话没说完,暗流突然裹着他们冲向石像。林冬至的狐瞳刺痛,看见石像眼睛是两枚翡翠扳指,与他碎裂的那枚纹路相同。
河水突然沸腾,数不清的惨白手臂从淤泥里伸出。沈青梧咬破指尖在犀角上画符,血纹亮起的刹那,石像轰然炸裂。林冬至被气浪掀出水面,后脑撞在河滩卵石上,恍惚间看见个穿戏服的女人站在芦苇丛中,水袖里缠着半块犀角。
晨雾漫上来时,沈青梧正在给他包扎伤口。藏青棉袍破得遮不住后背的契文,青铜钉在曙光下泛着幽蓝:"天亮前必须进村。"她指着远处山坳里的炊烟,“那些白灯笼…是引魂灯。”
林冬至摸出碎成两半的翡翠扳指,内侧露出暗格,藏着张泛黄的照片——满月夜的祠堂前,父亲抱着婴儿与萨满祭司合影,供桌上摆着七个陶罐,每个都贴着带血的生辰帖。
照片背面用朱砂写着:戊寅年七月十五,借命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