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褪色的裹尸布般层层剥落,周清指尖的血珠滴在槐树新苗上。叶片突然蜷曲成母亲临终时的手势,三根血线指向祠堂飞檐——那里悬着的青铜风铃正在无风自动,铃舌竟是半截婴儿腿骨。
"祠堂地窖……"周清踉跄起身,掌中傩面残片突然发烫。青釉龟裂处渗出黑水,竟与潭底瓷婴额间铜钱产生共鸣。他低头看见自己腕间银锁胎记正在融化,化作汞银色液体渗入脚下泥土。
地窖铁门被铜钱剑劈开的瞬间,三百盏人皮灯笼同时自燃。绿焰中浮现出间民国婚房,褪色的喜帐上布满指甲抓痕。周清踩到个硬物,低头竟是半块雕着并蒂莲的梳妆镜——镜中映出的新娘盖头下,分明是林雪完全瓷化的脸庞。
“叮——”
铜铃响彻地窖时,周清看见血珠在镜面凝成敕令。母亲残魂突然从傩面中浮现,青灰色的手指穿透镜面,将林雪脖颈的鸳鸯锁拽出血肉。当银锁坠地,二十八具青花瓷棺从四壁破土而出,棺盖上全是用胎发绣成的生辰八字。
"丙寅年腊月戌时……"周清抚过冰凉的瓷棺,突然发现所有棺椁的裂缝都指向东南墙角。鲁班尺插入墙体的刹那,墙皮簌簌脱落,露出半口浸泡在血潭中的阴沉木棺——棺身缠满墨斗线,每根线芯都裹着截小指骨。
潭水突然沸腾,七具白瓷傩面从血水中浮起。周清腕间融化的银锁突然重铸,锁芯弹出根沾着胎脂的青铜钥匙。当钥匙插入棺盖兽首,他听见三百里外传来窑火轰鸣,而棺中传出的啼哭,竟与自己襁褓时的哭声分毫不差。青铜风铃在屋檐投下细长阴影,铃舌上的婴儿腿骨泛着玉质光泽。周清踮脚扯下风铃时,指腹触到骨节处凹凸的铭文——竟是半枚残缺的银锁纹样,与他腕间胎记如出一辙。
"这是…胎发结锁的痕迹。"他瞳孔骤缩。风铃内壁密密麻麻刻满《往生咒》,但每道符文的起笔处都钉着枚生锈的锁芯。当晨风穿堂而过,三百个锁芯同时震颤,奏出的竟是婴儿夜啼般的呜咽。
地窖深处传来瓷棺碰撞声。周清顺着风铃铜链往下摸索,发现链条末端焊着把青铜秤——秤盘上堆着七颗青黑色乳牙,秤砣则是用胎盘裹着的银锁碎片。秤杆刻着行小篆:“癸未年腊月,称骨三两六钱,不足月者当镇于梁。”
"三两六钱…"他猛然扯开衣襟,胸膛上那道自小就有的青痕突然发烫。母亲临终前用艾草灰画的镇魂符正在脱落,露出皮下密密麻麻的银锁刺青——每个锁孔里都嵌着粒槐树籽,此刻正在皮下生根发芽。
风铃突然垂直坠地,铃舌骨碌碌滚向供桌下方。周清追着那节腿骨钻进神龛夹层,腐臭扑面而来。三十六个鎏金襁褓整齐排列在檀木架上,每个都系着把刻生辰八字的银锁。最中央的襁褓裹着具青瓷婴尸,天灵盖上插着柄接生剪,剪刃沾着干涸的胎脂。
"丙寅年腊月戌时…"周清念出瓷婴脚底的朱砂字,喉头突然腥甜。这个本该属于自己的生辰八字,此刻正从瓷婴七窍往外渗黑水。当黑水漫过供桌上的长明灯,灯芯突然爆出个血泡,映出段被篡改的记忆——
暴雨夜的老宅,接生婆抱着个啼哭的婴孩穿过回廊。突然一道惊雷照亮祠堂,三十六个鎏金襁褓无风自动,银锁碰撞声竟与此刻的风铃泣血声完全重合。母亲虚弱的呼喊从产房传来:“我的孩子…把清儿还给我!”
血泡炸裂,周清看见瓷婴脖颈的银锁正在融化。汞银色液体顺着供桌纹路蔓延,在地面勾勒出祠堂的梁架结构。当液体流到东南梁柱时,突然腾起青烟,露出梁上暗藏的七星镇魂钉——每根钉帽都铸成银锁形状,锁眼插着半截脐带。
"原来我才是被换走的那个…"他攥着鲁班尺劈向梁柱,尺身"离"字卦突然渗出黑血。瓦当应声碎裂,掉出个桐油密封的陶罐,罐身贴着褪色的庚帖:“换命童子,丙寅年腊月戌时生于梁上,重三两六钱,当以七星锁魂钉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