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延生指节抵住量龙尺末端的八卦盘,德制鲁格枪口的寒光映出他眉宇间跳动的煞气。巷口蒸腾的晨雾里,三个汉子腰间铜铃随呼吸起伏,铃舌竟是湘西赶尸用的镇魂钉改制而成。
"施密特先生备了上好的君山银针。"为首汉子摘下瓜皮帽,发茬间露出的青黑色刺青,分明是威廉公司保安队的鹰徽标记,“还有令尊民国三年在汉口茶楼留下的半局残谱。”
苏青瑶的虺尾无声缠上陈延生脚踝,新生鳞片刮擦青石板迸出金粉。陈延生摸到铜铃内侧德文刻痕突然发烫,那是威廉公司测绘凤凰山铁路支线的坐标——与父亲改道沱江的工程图完全重合。
"烦请带路。"陈延生突然抬脚跺地。量龙尺末端的青铜坠子应声炸裂,迸出的辰砂粉在雾中凝成三张傩面。三个汉子刚举枪便踉跄跪倒,他们脖颈后浮现的北斗七星痣,竟与陈延生后颈疤痕遥相呼应!
苏青瑶甩出银簪钉住三人天灵盖:“这是搬山派的七星锁魂术!”
"当年父亲给勘探队下过禁制。"陈延生扯开为首汉子的衣领,胸口溃烂处爬满湘西蛇蛊,“德国人用活尸兵破了禁制,这些蛊虫在吸食龙脉生气。”
巷外突然传来货郎摇铃声。陈延生拽着苏青瑶翻上屋顶,瞥见七辆德制道奇卡车碾过青石板路,车斗蒙着的油布下渗出黑色黏液,沿街石板缝里顿时钻出无数蚰蜒。更诡异的是车队后方跟着群戴傩面的孩童,他们脖颈铜铃的震动频率竟与江涛同频。
"跟上油布车!"陈延生摸出铜铃按在量龙尺上。铁尺突然弯成弧形,尺头直指江口市集方向,“德文坐标对应市集的龙王庙戏台。”
两人贴着屋檐阴影疾行。途经盐铺时,陈延生突然瞥见掌柜正往酒坛里塞德制雷管,红纸封口上印着"陈记"字样——正是他家祖传的辰砂印!
"当家的且慢!"陈延生跃下屋檐扣住掌柜手腕,“这坛里的土腥味,怕是刚从龙颈峡古墓里刨出来的?”
掌柜山羊须剧烈颤抖,袖口突然滑出湘西巫医用的骨针。苏青瑶的虺尾闪电般卷住他脖颈,鳞片擦过皮肤时带起一串金火:“说!德国人许了你多少现大洋?”
"陈少爷饶命!"掌柜瘫坐在酒缸间,"威廉公司抓了我家幺妹,逼着往各家商铺塞炸药…"他哆嗦着扯开衣襟,心口处本命蛊虫已变成德制齿轮模样,“说是申时三刻要听个响…”
陈延生猛然想起蜡丸里的"龙抬头现"。他劈手夺过酒坛掀开红纸,雷管间夹着的德文说明书上,赫然标注着江口市集二十七处爆破点坐标!
“阿瑶,改道走水路!”
两人钻出盐铺后门时,码头方向突然传来汽笛长鸣。陈延生抄起竹篙撑开条乌篷船,量龙尺横在船头竟自行调转方向。苏青瑶撕开裙摆浸入江水,浸湿的布料在船板上洇出沱江古河道图。
"你看!"她指尖点在图纸某处,“龙王庙戏台的位置,正是父亲改道前的龙眼穴!”
江风突然裹着浓重香火气扑面而来。陈延生抬头望去,江口市集的飞檐斗拱间飘着数十盏人皮灯笼,每盏灯笼表面都用辰砂画着逆北斗图案。更骇人的是戏台立柱上缠着德制电缆,台前空地上摆着七口贴着封条的柏木棺材。
"好个瞒天过海。"陈延生攥紧量龙尺,“德国人表面搞铁路工程,实则在复刻搬山派的七星镇魂阵!”
乌篷船靠岸时,市集喧嚣骤然扑面。耍猴人敲着德制铜锣,笼中猕猴正用湘西巫蛊符叠纸船;糖画摊的铁锅里熬着黑色黏液,摊主舀起的糖稀在半空凝成普鲁士鹰徽;就连当街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江湖艺人,身下石板都嵌着德制铁轨零件。
"陈少爷这边请。"穿长衫的说书先生突然拦住去路,惊堂木拍在桌面竟发出铜铃脆响,“今日这出《武松打虎》,演的是二十年前沱江改道的典故。”
陈延生瞳孔骤缩。说书先生展开的折扇上,父亲测绘用的量天尺图案正与德国铁路线重叠。苏青瑶突然按住他手腕,虺蛇瞳映出对方耳后蠕动的蛊虫——那分明是母亲炼制的本命金蚕蛊!
"先生这扇面好生精巧。"陈延生假意凑近端详,袖中桃木剑已抵住对方咽喉,“不知是请哪家棺材铺画的镇魂图?”
说书先生突然咧嘴大笑,嘴角撕裂至耳根,露出满口德制钢牙:"陈少爷可知,当年你娘戴着傩面跳江时,威廉博士在福音堂录了留声机?"他枯手指向戏台,“申时三刻,咱们听曲龙吟!”
戏台幕布应声而落。七个脖颈系铜铃的孩童推着矿车登场,车斗里堆满刻着殄文的德制铁桩。陈延生量龙尺剧烈震颤,尺身浮现的殄文竟与铁桩符咒互为倒影——这是搬山派秘传的阴阳镇煞桩!
"他们在颠倒阴阳!"苏青瑶扯出银梳掷向戏台。梳齿刺入幕布瞬间,整座戏台突然下沉三尺,露出地下汩汩冒出的黑色江水。二十年前沉江的福音堂尖顶,竟从地底缓缓升起!
陈延生甩出墨斗线缠住苏青瑶腰身:“龙抬头要现形了!”
市集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纹。德制铁轨从地缝中刺出,每根轨道都缠着湘西赶尸用的辰砂符。陈延生踏着符纸跃上戏台横梁,量龙尺插入木柱的瞬间,整座市集响起震耳欲聋的铜铃共鸣。
“阿瑶,看棺椁方位!”
苏青瑶的虺尾扫开满地铁轨零件。七口柏木棺材已自动排成北斗状,棺盖缝隙渗出的银白黏液在空中交织,竟拼出福音堂地窖的结构图。最中间那口棺材突然炸裂,腐尸手中紧握的,正是母亲跳江时戴的青铜傩面!
"柳姨的镇魂器!"苏青瑶甩出三枚银簪钉住腐尸天灵盖。陈延生飞身扑向傩面时,耳边突然响起母亲教过的湘西傩戏唱腔——“七星倒悬龙摆尾,铁锁横江莫问归!”
量龙尺突然自行飞入傩面眼窝。青铜铸造的傩面遇血即活,竟张口唱出德文《圣经》篇章!陈延生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傩面唱词陡然变成沱江船工号子,市集地面应声隆起七道土龙。
"是父亲改道前的龙脊!"陈延生挥剑斩断德制电缆。裸露的铜线在空中迸出蓝火,与土龙碰撞出震耳雷鸣。苏青瑶趁机扯开其余棺盖,每口棺材里都蜷缩着脖颈系铜铃的童尸,他们心口钉着的德制铜钉,正与陈延生后颈疤痕位置相同!
戏台下方突然传来蒸汽轰鸣。整座市集地面开始倾斜,德国人埋设的炸药接连引爆。陈延生在火光中瞥见施密特站在福音堂尖顶,手中《搬山谱》正快速翻动,书页间飘落的竟是母亲当年用的苗绣帕子。
“阿瑶,抢《搬山谱》!”
陈延生踏着坠落的牌坊跃上钟楼。量龙尺插入砖缝的瞬间,福音堂彩窗突然射出红光,将他影子钉在德制铁路桥上。苏青瑶的虺尾卷住教堂飞檐,新生鳞片在红光照耀下竟开始剥落。
“小心逆北斗阵!”
陈延生反手将傩面扣在脸上。青铜震颤声里,他看见二十年前的母亲正在铁轨上跳傩戏,每个舞步都踏在龙脉节点。当最后一步落在福音堂位置时,他猛然挥剑刺向钟楼铜钟——正是阵眼所在!
“铛——”
钟声裹着龙吟响彻沱江。对岸德国租界的铁路桥应声崩塌,施密特手中的《搬山谱》突然自燃。陈延生接住飘落的苗绣帕子,上面用湘西苗文绣着八个字——“龙归星野,搬山不倒”。
市集地面开始剧烈塌陷。陈延生拽着苏青瑶跳进福音堂地缝时,瞥见七个童尸正将德制铁桩钉入自己心口。黑色江水涌入的瞬间,他听见母亲在傩面里留下的最后叮嘱:“去凤凰山,龙种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