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樽内的空气裹着冰碴子,冉风尘的睫毛凝着霜花。他摸索着撑起上半身,掌纹被樽壁上的凹痕硌得生疼——那些被沐英处死的巫祝,竟用指甲生生刻出了滇南三十六峒的山水图。
"这特么是酒樽还是棺材?"苏离的鼻尖几乎贴到樽顶的饕餮纹,“怎么连个透气孔都没有?”
江染的银蛇刺青游到虎口,冷光映出樽底渗出的暗红色液体:“是蛇血。八岐大蛇的腐肉融进青铜,这樽子在往咱们骨头缝里渗煞气。”
心儿突然甩出三枚铜钱钉在东南角,锈迹斑斑的钱币瞬间被腐蚀成灰白色:“都别动!这是苗疆的蛇盘樽,活人气息会触发…”
樽壁突然剧烈震颤,巫祝祷文像蚯蚓般扭动起来。冉风尘的狐尾不受控制地刺破皮肤,三条青玉色虚影在逼仄空间里乱窜,尾尖月牙缺口正对着樽壁某处凹陷。
"缺痕对上了!"苏离扑过去按住冉风尘肩膀,“老冉你尾巴往左偏三寸!”
狐尾插入凹槽的刹那,樽顶饕餮纹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众人随着青铜碎屑坠落,重重摔在条青石板铺就的甬道里。腐臭味混着水腥气扑面而来,苏离的布鞋底沾到黏液,滋啦冒出青烟。
"退后!"江染的峨眉刺扎进石缝,扯出半截泡发的尸体。尸身穿着七十年代的蓝布工装,腰间牛皮套里别着洛阳铲,“七九年失踪的那批考古队员。”
冉风尘的狐尾扫落壁灯积灰,青玉色火焰照亮整条甬道。两侧石壁上嵌着人面鱼纹陶罐,每个罐口都探出森森白骨——那些指骨以诡异角度弯曲,像是在结某种镇煞手印。
"这不是滇南的路数。"心儿用红绳吊起块陶片,“仰韶文化的彩陶纹,怎么会出现在沐王府地界?”
话音未落,整条甬道突然翻转。众人像骰子般在陶罐间碰撞,江染的银蛇刺青暴涨成网才堪堪兜住。冉风尘的狐尾插入机关缝隙,青玉色妖火顺着齿轮纹路蔓延:“是鲁班锁!找主榫头!”
苏离的后背重重撞上壁龛,刺青突然发烫。他龇牙咧嘴地扭头,发现青铜翼蛇纹正对着龛内的陶俑嘶鸣——那陶俑手里捧着的,正是他们在青铜祭坛见过的月牙形青玉。
“老冉!这儿!”
冉风尘的狐尾卷住青玉的瞬间,甬道停止翻转。陶罐里的人骨突然暴起,数百具尸骸拧成个人首蛇身的怪物,下颌骨开合间喷出墨绿色毒雾。
"是痋俑!"心儿甩出的铜钱阵被毒雾腐蚀成渣,“别让它们…”
江染突然扯开衣领,白虎纹章从心口游到咽喉。虎啸声震碎半数陶罐,尸骸怪物动作一滞。冉风尘趁机将青玉按进狐尾缺口,三条尾巴拧成钻头刺入怪物的七寸。
青玉归位的刹那,整座地宫响起编钟轰鸣。人首蛇身的怪物轰然倒塌,腐肉间露出块青铜碑。碑文用虫鸟篆写着"沐英借九尾镇滇南,取周鼎之气养王侯运"。
"周鼎?"苏离的指尖抚过碑上饕餮纹,“沐英这老小子把商周青铜器熔了重铸?”
冉风尘的狐尾突然绷直,尾尖指向甬道尽头:“有活水声。”
穿过三道断龙石,众人被地下河拦住去路。河面飘着磷火般的蓝光,仔细看竟是数以万计的萤火虫趴在水蜘蛛背上。对岸岩壁嵌着具青铜棺,棺身缠着八条镇海铁链。
"明初水师用的玄铁链。"江染的峨眉刺擦过链环,迸出暗红色火花,“沐英平定滇南后,把战船都熔成了镇器。”
心儿突然拽住要下水的苏离:“看水纹!”
萤火虫群突然散开,露出水下密密麻麻的青铜桩。每根桩顶都铸着獠牙鬼面,七窍中不断渗出黑色黏液。苏离捡块石头扔过去,水面立刻翻涌起无数刀齿鱼。
"刀齿蝰蛇鱼,专吃水猴子。"冉风尘的狐尾卷起块苔藓,“这玩意闻到血腥味才会…”
话没说完,青铜棺突然发出闷响。八条玄铁链应声绷断,棺盖被震开条缝,涌出的却不是尸气,而是大股大股的糯米香。苏离的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这粽子生前是个厨子?”
江染突然甩出峨眉刺扎进岩壁,借力跃上青铜棺。棺内铺着金丝楠木屑,中间摆着个青花瓷瓮,瓮口封着的油纸上印着沐王府火漆。
"永乐年间的双耳瓮。"她用刀尖挑开蜡封,“沐英把什么东西藏得比棺材还…”
瓮中突然射出金线,江染偏头躲过,耳垂还是被划出道血痕。冉风尘的狐尾卷住瓷瓮瞬间,三条尾巴突然抽搐着冒出青烟——瓮底赫然沉着枚发黑的虎符。
"沐王府的调兵符!"心儿用红绳吊起虎符,“怪不得玄铁链要缠八道,这玩意沾过万人血。”
苏离突然指着对岸惊叫:“那是不是沐承嗣?”
岩壁阴影里站着个穿中山装的身影,手里把玩的正是青铜祭坛里碎裂的《伏妖志》残片。冉风尘的狐尾刚触及水面,对岸突然升起浓雾,沐承嗣的身影化作群血蝉四散飞逃。
"是痋术替身。"江染的白虎纹章游到眉心,“正主在…”
地下河突然沸腾,刀齿鱼群发疯般撞向青铜桩。萤火虫集体坠河,蓝光熄灭的瞬间,众人脚下的岩石开始塌陷。冉风尘的狐尾卷住同伴跃向对岸,三条尾巴却被突然出现的青铜网缠住。
"沐王府的困妖网!"心儿甩出的铜钱全被网格弹飞,“割不断!”
江染突然扯开衣襟,白虎纹章脱离皮肤扑向铁网。虎爪撕开缺口的刹那,她的锁骨处渗出细密血珠:“走!”
五人滚进岩缝的瞬间,整条地下河被塌方掩埋。青铜棺沉入水底,虎符在江染掌心发出嗡鸣。冉风尘的狐尾扫落头顶碎石,发现岩缝尽头透着微光——竟是口汉白玉砌成的八角井。
"上面是祠堂。"苏离扒着井沿嗅了嗅,“香火味里混着尸油味。”
心儿突然捂住他的嘴。井口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有个苍老的声音正在训话:“…这批货要赶在中元节前送到苍山,冉家那小子肯定要闯鬼门关。”
另一个声音带着云贵川交界处的口音:“沐先生说要留活口,九尾残魂还没…”
冉风尘的狐尾突然刺破井盖,青玉色火焰照亮整个祠堂。供桌上摆着的不是牌位,而是八个贴着符咒的陶瓮,墙角堆着数十个印有"文物保护"字样的木箱。
"巧了。"江染的峨眉刺架在老头脖颈,“沐承嗣养的狗还挺忠心。”
老头突然咬破舌尖,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八卦阵。心儿甩出的红绳晚了一步,老头已撞破窗棂逃进暴雨中。苏离追到门口急刹车——庭院里站着十八个戴傩面的黑衣人,每人手里都端着把改装过的洛阳铲。
"考古队制式装备。"冉风尘的狐尾扫落最近那人的傩面,露出张布满尸斑的脸,“沐承嗣在养尸!”
傩面人突然集体抛铲,洛阳铲在空中组合成囚笼。江染的白虎煞气撞上铲阵,竟被生生逼回体内。心儿甩出的铜钱阵刚成型,就被铲刃绞成铜粉。
"用虎符!"苏离突然抢过江染手中的物件,“沐英的兵,听不听虎符调令?”
虎符掷向空中的刹那,十八把洛阳铲突然调转方向。傩面人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皮肤下鼓起游蛇般的青筋。冉风尘的狐尾卷住虎符,三条尾巴突然暴涨:“沐英已死六百年,尔等…”
祠堂突然地动山摇,供桌上的陶瓮接连炸裂。每个瓮中都飞出团黑雾,落地化作身披明光铠的阴兵。为首将领的胸甲上刻着"沐"字,手中陌刀直指冉风尘:“乱臣贼子,安敢持符?”
江染突然扯断颈间红绳,坠子竟是半枚虎符。两半符节在空中相撞,迸发的金光将阴兵逼退三步:“沐英窃取江家兵符六百年,今日物归原主!”
白虎纹章脱离她的身体,与虎符融为一体。金色光晕中浮现出个披甲女将的虚影,陌刀所指之处,阴兵铠甲片片剥落。冉风尘的狐尾趁机卷住十八傩面人,青玉色妖火顺着洛阳铲蔓延。
暴雨中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沐承嗣撑着黑伞站在墙头,伞骨上悬挂的青铜铃正对虎符:“江大小姐可知,为何沐家世代要娶冉家女子?”
他甩出伞柄,铃铛声震得虎符光芒黯淡:"因为你们江冉两家的血,能养九尾啊。"伞面突然翻转,露出内里绘制的《九尾饲灵图》,“从洪武年到现在,冉家女子都是最好的祭品…”
冉风尘的瞳孔彻底变成青玉色,狐尾刺破雨幕直取沐承嗣咽喉。伞面炸裂的瞬间,对方却化作群乌鸦四散,只留笑声在祠堂回荡:“冉公子不妨问问江染,她祖姑奶奶是怎么死的?”
暴雨冲刷着檐角镇墓兽,江染握虎符的指节发白。白虎虚影渐渐消散,她转身劈开墙角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数百个青铜面具,每个内侧都刻着生辰八字。
"是那些失踪的巫祝后代。"心儿用红绳吊起个面具,“沐承嗣在收集特定八字的人…”
冉风尘的狐尾突然插入地砖缝隙,青玉色火焰顺着雨水蔓延。祠堂地面浮现出巨大的八卦阵,阵眼处埋着的青铜匣自动弹出——匣中羊皮卷上,朱砂绘制的婚书正在渗血。
"沐英好算计。"江染的峨眉刺挑破羊皮卷,“用江冉两家的婚书做阵眼,拿九尾残魂养四象阵…”
苏离后背的翼蛇纹突然离体,青铜蛇影撞向祠堂匾额。"沐氏宗祠"的匾额碎裂,露出藏在夹层里的青铜樽——与之前不同,这个樽身铸着完整的九尾图腾。
冉风尘触到樽壁的瞬间,封印阵裂痕突然爬满全身。三条狐尾不受控制地刺入樽内,青玉色妖火中浮现出沐英的身影。那明初名将手持月牙形青玉,正将尖叫的九尾按进祭坛…
"看清楚了吗?"沐承嗣的声音突然从樽内传出,“你们冉家祖祖辈辈,不过是沐王府养的…”
白虎煞气与狐火同时撞上青铜樽,巨响震塌了半边祠堂。暴雨中的苍山轮廓若隐若现,仿佛一头盘踞了六百年的巨兽,正在等待下一个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