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槐木令踪

九枚铜钱在腐叶上震颤出金石之音，西北巽位的槐树突然爆开漫天飞絮。苏青梧的断镯残片扎进掌心，血珠滚落的刹那，三百襁褓灰烬中浮起萤火般的青光。
"是魂引。"张砚扯下染血的衣襟缠住胎记裂缝，"跟着光走，别碰树根。"
萤火穿过晨雾，在林间拖出蜿蜒血痕。苏青梧每踏一步，脚下就浮起暗金咒文，腐殖层下传来骨骼碎裂的脆响。她忽然明白这些槐树为何长得扭曲——每棵树下都埋着反弓而葬的尸骨，脚踝处全系着褪色的红绳。
"周家用倒葬缚魂术。"张砚的断尺突然插入地面，尺身映出地底交错的骨阵，"这些红绳不是普通的姻缘线，是借寿的媒介。"
话音未落，萤火骤然熄灭。苏青梧的银簪自发飞向正北，钉在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上。树皮皲裂处渗出黑血，渐渐显露出朱漆斑驳的祠堂飞檐——周氏祖祠竟被整个嵌在树身之中！
张砚的胎记突然钻出青藤，藤蔓疯长成桥架在树洞前。祠堂门楣上悬着的青铜八卦镜映出苏青梧后背的星图，镜面裂纹恰好割断北斗勺柄。她刚要迈步，腕间残存的银镯突然勒紧皮肉，将三寸肌肤灼成焦黑。
"九宫阵。"张砚咬破指尖在断尺上画符，"坎位悬尸，离位藏棺，每步都要踏星位。"
推开祠堂门的瞬间，阴风裹着纸灰扑面而来。苏青梧的睫毛结满白霜，她看见九盏青铜灯悬在梁上，灯油泛着尸臭味。正中的供桌摆着三尊牌位，最末那块"周文"的名字正在龟裂，裂缝里爬出细如发丝的槐根。
"别碰供桌下的蒲团。"张砚突然拽住她后领。苏青梧低头时惊觉蒲团上绣的不是莲花，而是三百个蜷缩的婴孩，每个都连着血线通向供桌后的屏风。
屏风上的百子图突然渗出墨汁。那些嬉戏的孩童面容扭曲，变成苏家暴毙女子的脸。苏青梧的银簪突然发出悲鸣，她看见母亲的残影出现在屏风后，正对着口雕满符咒的青铜缸梳头。
"是养尸缸！"张砚的断尺劈开屏风。缸内盛着的不是水，而是凝固的血脂，表面浮着层槐花瓣。苏婉容的残魂立在缸沿，月白旗袍下渗出黑线，正与苏青梧腕间的灼痕相连。
苏青梧的胎记突然发烫。她扯开衣襟，发现心口的北斗纹路正在重组，玉衡星位亮得刺目。缸中血脂突然沸腾，浮出个裹着红绸的襁褓——正是昨夜暗河女尸怀中所抱之物！
"原来换命契的引子在这里。"张砚的胎记青藤缠住养尸缸，"周家借苏氏女子的子宫养尸婴，再用婚书转嫁命格......"
祠堂突然地动山摇。供桌上的牌位炸成木屑，九盏青铜灯同时坠地。苏青梧扑向养尸缸时，血浪中突然伸出双青紫小手，死死扣住她的脚踝。襁褓散开的红绸下，赫然是具浑身长满槐树皮的婴尸！
"阿鸾......"
苏婉容的残魂突然凝实。她翡翠簪子刺入婴尸天灵盖，黑血喷溅在苏青梧的星图胎记上。北斗七星骤然移位，婴尸发出尖利哭嚎，祠堂四壁应声剥落，露出内层密密麻麻的命牌。
每块命牌都刻着生辰八字，用红绳系着缕青丝。苏青梧的银簪自发飞向某块命牌，簪尖挑起的青丝竟与她腕间红痕同源！张砚的断尺突然龙吟大作，他劈开命牌后的暗格，拽出本泛黑的族谱。
"周氏宗谱是反着写的！"他抖开册页，墨字在血光中倒转成苏家族徽，"这些根本不是周家人，是偷了苏氏祖坟的......"
屋顶突然塌陷。周文腐烂的身躯倒挂在梁上，溃烂的皮肉里钻出更多槐根。他的喉骨发出咯咯怪笑："现在发现太迟了，镇物已经......"
苏青梧的银簪贯穿他眉心。槐根寸寸断裂的刹那，祠堂地砖轰然翻转，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血池。三百道青光从池底升起，每道光里都裹着个苏家女子的残魂，她们腕间全系着褪色的红绳。
"母亲！"苏青梧扑向池边的苏婉容。残魂的指尖触到她胎记时突然凝成实体，月白旗袍上的槐花纹路发出青光："撕开族谱末页，真正的镇物是......"
血池突然掀起巨浪。张砚的胎记青藤织成网拦住苏青梧，自己却被浪头卷入池中。苏青梧翻开族谱末页，泛黄的宣纸上画着口青铜棺，棺盖纹路正是紫微垣星图——而北斗勺柄的位置，插着她那支银簪！
池底传来沉闷的撞击声。苏青梧将银簪刺入心口，玉衡星位的血光直射血池。池水沸腾的刹那，她看见张砚正被困在青铜棺内，胎记里钻出的青藤与棺盖上的星图相连。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镇物！"她撕开染血的衣襟，后背星图与棺盖星位共鸣，"周家用换命契把你炼成活棺柩......"
祠堂突然陷入死寂。所有残魂停止哭泣，血池表面浮出张砚祖父的面容。老者双目紧闭，心口的槐木剑正在消融："快斩断青藤！北斗移位时棺盖会......"
苏青梧的银簪已插入棺盖天枢位。张砚的胎记突然爆开，青藤尽数断裂。青铜棺炸裂的瞬间，血池化作漫天槐花，每片花瓣都映出个啼哭的婴灵。
张砚跌落在残碑旁，心口的玉衡星位已然熄灭。苏青梧扯断腕间红绳系在他腕上，却发现自己的北斗胎记正在消散："换命契反噬了，你必须......"
"用这个！"
周文的残躯突然暴起。他腐烂的手掌拍在供桌下，暗格里弹出口槐木匣。匣中铺着褪色的龙凤喜帕，帕上绣着生辰八字——正是张砚与苏青梧的生辰！
苏青梧的银簪刺穿喜帕时，整座祠堂突然开始坍缩。槐树皮层层剥落，露出内里森森白骨垒成的宫墙。张砚的断尺突然浮空而起，尺身裂纹里渗出金色液体，在空中写就"破军"二字。
"原来断尺是破军钉！"他握住尺柄刺向自己的玉衡星位。金光炸裂的刹那，所有残魂发出解脱的叹息，槐树林中升起三百盏魂灯。
苏婉容的残影最后看了眼女儿，化作青烟汇入魂灯。苏青梧腕间红痕尽褪，她扶住昏迷的张砚，发现他心口正在生出新的星图——这次是完整的北斗九宸！
晨雾散尽时，祠堂废墟中只剩半截石碑。碑文记载着苏氏真正的祖训："北斗藏魂，紫微镇煞。破军现世日，槐仙泣血时。"
西北方突然传来钟鸣。苏青梧望向声源处，看见山脊裂开道缝隙，半截青铜棺椁正在朝阳下泛着血光——那才是周家守护百年的真正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