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槐树林间凝成霜露,张砚被腕间刺痛惊醒。苏青梧正用银簪挑开他伤口里的槐根须,簪尖沾着的朱砂混着血水,在青石板上洇出北斗轮廓。
"周家祖祠塌陷时,镇物借你的血开了棺。"苏青梧扯下半截染血的袖口,"青铜椁里封着的东西,昨夜钻进了你左臂。"
张砚低头看去,暗青色血管正顺着小臂蜿蜒生长,皮肤下凸起的纹路酷似槐树皮。三丈开外的废墟堆里,半截刻着饕餮纹的青铜椁斜插在裂开的山石间,椁盖缝隙里不断渗出粘稠黑液,在地面汇聚成八个篆体"囚"字。
"这是困龙局。"张砚用断尺挑起黑液,尺身裂纹突然渗出金芒,"周家祖坟建在困龙穴上,借三百童灵压住地脉,苏小姐可知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中元节,周文父亲带着七个风水先生进山。"苏青梧的银镯撞在残碑上,迸出火星,"他们在困龙穴种下九棵血槐,树根缠着七具尸骨——就是你祖父那辈失踪的抬棺人。"
西北方忽然传来鸦鸣。张砚摸出五帝钱往巽位一抛,铜钱落地时竟全部竖立旋转。他拽着苏青梧退后三步,原先站立的位置突然塌陷,露出底下青砖垒砌的八角井。
井口飘出股甜腻腥气,像是腐烂的槐花混着尸油。苏青梧的银簪自发飞向井沿,簪尾雕刻的鸾鸟双目突然渗出血泪:"是炼尸井!周家用困龙穴养出来的东西要现世了!"
青铜椁内突然传出金石相击之声。张砚的左臂不受控制地伸向椁盖,皮肤下的槐树纹路暴涨三寸,指尖触到黑液的瞬间,整条手臂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
"别碰那些阴刻纹!"苏青梧甩出红绳缠住他手腕,"这是移魂咒,周家人要把你炼成活桩......"
井底猛地炸开气浪。张砚被掀翻在残碑旁,五帝钱散落成北斗阵型。苏青梧扑向井口的刹那,井壁青砖突然翻转,露出内层嵌着的三百盏青铜灯——每盏灯芯都裹着片槐树叶,叶脉里流动着暗红液体。
"以童血养灯,借槐通阴。"张砚的断尺插入井沿裂缝,"这是苏家失传的'九幽冥灯阵',周文怎么......"
"因为他偷了婚书。"苏青梧突然扯开衣襟,心口浮现出半幅龙凤呈祥图,"二十年前周家用聘礼骗走我小姨,婚书上写着'以魂为契,以血为媒',他们真正要的是苏家女子的通阴体质!"
井底传来铁链拖拽声。张砚的瞳孔骤然收缩——在三百盏冥灯映照下,井壁上浮现出幅壁画:九棵血槐环绕青铜椁,每棵树下都跪着个穿嫁衣的女子,她们的脐带连着树根,而树冠上悬挂的正是裹着红绸的婴尸!
"是借腹养煞。"张砚的断尺突然龙吟大作,"周家用苏氏女子的子宫孕育尸胎,再借困龙穴养成......"
"养出个能改换阴阳的怪物。"苏青梧的银簪在井口划出太极图,"昨夜青铜椁开,那东西已经顺着地脉游走了。张先生,你左臂上的槐仙骨就是追踪它的罗盘。"
张砚按住暴跳的血管,发现槐树纹路始终指向东南。他扒开坍塌的祠堂废墟,在供桌残骸下找到半本焦黑的族谱。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婚帖,新郎名讳处赫然写着"张怀山"——正是他三年前暴毙的祖父!
"不可能......"张砚的手颤抖着抚过生辰八字,"祖父死于庚辰年腊月,这婚期却是辛巳年惊蛰......"
"因为他是从棺材里爬出来成亲的。"苏青梧的银镯贴上婚帖,镯面浮现出暗红纹路,"周家二十年前就给你祖父配了阴婚,新娘是困龙穴里那具紫煞。"
东南方突然阴风大作。张砚怀里的五帝钱腾空而起,在虚空中拼出"震"卦。他左臂的槐仙骨突然刺破皮肤,钻出三寸青藤缠住婚帖,焦黑的纸页遇血复原,显露出完整的婚约:
"兹以张氏长子为媒,聘周氏地脉为礼。若违此契,百鬼食髓。"
青铜椁内爆发出凄厉婴啼。苏青梧的银簪应声折断,她拽着张砚扑向八角井:"婚契要应验了!快用你的血......"
井底突然伸出双青紫大手。张砚的槐仙骨藤蔓暴涨,缠住井沿的瞬间,他看清那双手腕上系着的红绳——与祠堂供桌下的三百襁褓同源!
"是守墓灵!"苏青梧的银镯套住大手,"他们被炼成了活尸桩......"
张砚的断尺突然脱手飞出,尺头雕刻的睚眦兽首竟张口咬住红绳。井壁青砖层层剥落,露出底下森森白骨堆砌的甬道。三百盏冥灯同时熄灭,黑暗中亮起双猩红瞳孔。
"青梧......"
沙哑的呼唤惊得苏青梧浑身剧颤。她银镯上的鸾鸟纹渗出鲜血,在虚空映出个穿月白旗袍的虚影——正是她母亲苏婉容的残魂!
"阿娘?"苏青梧的胎记突然发烫,"您不是已经......"
残魂指向井底,翡翠簪子突然炸成齑粉。苏婉容的虚影裹住张砚的槐仙骨藤蔓,硬生生将他拽向白骨甬道深处。苏青梧正要追赶,脚踝却被冰凉的铁链缠住——那具紫煞竟从婚帖里爬了出来,腐烂的指尖正掐着她生辰八字!
"用破军钉!"张砚的吼声从井底传来,"断尺是张家祖传的......"
紫煞的利齿已逼近咽喉。苏青梧反手拔出心口银簪,簪尖沾着玉衡位的血,狠狠刺入紫煞眉心。腥臭的黑血喷溅在婚帖上,纸面浮现出北斗九星图,天枢位赫然钉着半截断尺!
井底突然地动山摇。张砚的声音裹着金石之音破空而来:"我找到困龙穴的阵眼了!"
紫煞在惨嚎中化作黑雾,苏青梧跌坐在白骨堆上。她抹去眼前的血污,发现井底甬道尽头立着块残碑,碑文被青苔覆盖,唯有"镇龙"二字泛着血光。
张砚的槐仙骨藤蔓正缠在碑顶,藤尖刺入碑文裂缝,拽出团蠕动的黑影。那东西发出类似蛙鸣的怪叫,震得井壁白骨簌簌掉落。
"是地脉化形的赑屃!"苏青梧的银镯撞在残碑上,"周家用它吞了困龙穴的......"
黑影突然暴涨成人形。张砚的断尺劈开黑雾,露出底下鎏金锁链捆着的石龟——龟甲上刻着周氏族徽,口中衔着的玉珠已布满血丝。
"原来镇物是活的。"张砚的槐仙骨刺入龟甲缝隙,"周家把地脉精魄炼成了守墓兽......"
"小心!"
苏青梧的警告迟了半拍。石龟突然睁开猩红双目,锁链应声断裂。张砚被掀翻在井壁上,左臂的槐仙骨寸寸断裂,黑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
石龟人立而起,前爪拍向残碑。苏青梧扑过去用银镯抵住龟爪,镯面鸾鸟纹突然活过来般振翅欲飞:"快找碑文里的生门!"
张砚的掌心按在"镇龙"二字上,触到暗藏的机簧。碑文裂缝中弹出个青铜匣,匣内铺着褪色的龙凤喜帕,帕上绣着生辰八字——正是张砚与苏青梧的命格!
"是换命契......"张砚的瞳孔剧烈收缩,"周家要借我们的命格重开困龙穴......"
石龟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苏青梧的银镯终于承受不住重压,镯面浮现裂纹。千钧一发之际,井口突然砸下块青铜残片,正中石龟天灵盖——那半截青铜椁盖竟自行飞入井底!
"接着!"
周文的嘶吼从井口传来。他腐烂的身躯倒挂在井沿,右手攥着把槐木剑:"刺它尾闾穴!"
张砚接住槐木剑的瞬间,剑柄突然长出根须扎入掌心。石龟的利齿已逼近苏青梧咽喉,他反手将剑尖刺入龟尾,鎏金锁链应声炸裂。
石龟在惨嚎中土崩瓦解。井底突然渗出清泉,冲刷着碑文上的血污。苏青梧瘫坐在水洼里,发现残碑背面刻着首谶诗:
"困龙得水冲天起,槐仙泣血凤凰鸣。破军贪狼相逢日,方见紫微照幽冥。"
张砚的断尺突然泛起紫光。他望向椁盖残片,发现内层刻着星图,紫微垣的位置嵌着块人形凹槽——正与他后背胎记吻合。
"这才是真正的镇物......"周文的声音突然变得飘渺,"张家守了百年的......"
井口轰然坍塌。苏青梧拽着张砚滚向甬道深处,身后传来周文最后的狂笑:"你们逃不掉的!困龙穴开,三百童灵......"
余音被塌方的土石掩埋。张砚的槐仙骨在黑暗中发出幽光,照见前方白骨堆成的祭坛。坛上供着尊无面神像,左手持秤,右手握剑,心口位置钉着七枚青铜钉。
"是刑天像。"苏青梧的银簪指向神像底座,"这里刻着苏家族徽......"
张砚的断尺突然脱手飞出,直刺神像心口。青铜钉崩落的刹那,刑天像轰然转身,露出后背的暗格——里面蜷缩着具裹红绸的尸骸,发间别着支翡翠簪。
"小姨......"苏青梧的胎记突然灼痛,"原来他们把你炼成了阵眼......"
尸骸突然睁眼。翡翠簪化作流光刺向苏青梧眉心,张砚的槐仙骨藤蔓及时缠住簪身。红绸散开的瞬间,两人看见尸骸腹部有道狰狞伤口——里面塞着个青铜匣,匣面刻着"张氏长子永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