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龙骨谶

泥泞的地面蒸腾着腐殖质气息，九辆黑色轿车碾过槐树根时发出枯骨断裂的脆响。张砚的指甲深深掐进龙角碎片，看着那个穿墨色吴服的老者推开车门。他腰间悬着的三枚金铃随着脚步晃动，却发不出半点声响——那是浸透人油的哑铃。
"在下藤原九郎。"老者踩着木屐踏碎水洼里的槐花，枯瘦的手指抚过垂在胸前的半块玉珏，"昭和十六年埋瓮棺时，令尊曾与我共饮清酒。张公子可知，令堂产子当夜为何突遭血崩？"
苏青梧的银镯碎片突然在掌心聚成短刃。她瞥见老者身后的随从正在搬运青铜椁，椁面饕餮纹的獠牙间卡着片染血的襁褓布料——正是苏家女子分娩时专用的鲛绡。
"藤原家的养尸术果然名不虚传。"张砚的断尺突然泛起青光，尺身裂纹里渗出暗红血丝，"拿童女天葵血养青铜椁，再用紫微命格镇住龙脉反噬——你们在找当年被斩的龙首？"
老者从袖中抖出卷泛黄的图纸，展开时惊飞数只银蝶。图纸上的山脉走势图被朱砂勾勒成盘龙状，龙颈处标着"槐仙祠"三字："张怀山斩龙时留了后手，将龙角炼成锁链藏于山体。可惜他算漏了人心——"枯指点在图纸某处，"苏周两家联姻那晚，送亲队伍里混进个穿和服的孕妇。"
暴雨突然转急。苏青梧的胎记在雷光中映出青鸾纹，她突然记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块染血的襁褓，上面用金线绣着"昭和十五年冬"的字样。
"那孕妇怀的是破军星转世。"藤原九郎的哑铃突然爆出婴啼，随从们掀开的青铜椁里蜷缩着具青黑女尸，"她难产时用簪子剖腹取子，那孩子的心头血......"话音未落，女尸突然睁眼，腐烂的胸腔里传出擂鼓般的心跳声。
张砚的断尺凌空劈向青铜椁。尺风扫过女尸面门的刹那，苏青梧的银刃已抵住老者咽喉："我母亲产子当夜，接生婆是你们的人！"
"苏婉容不愧是苏家百年难遇的巫女。"藤原九郎的哑铃缠住银刃，铃身浮现出张泛黄照片——穿月白旗袍的孕妇躺在槐木床上，手腕银镯刻着苏家族徽，"她发现胎儿被种下式神，竟用银镯绞杀亲生骨肉......"
照片突然自燃。火光中浮现出二十年前的槐仙祠，张砚父亲正将染血的襁褓埋进槐树根，树干上钉着七枚逆八卦铜钉。苏青梧突然呕出口黑血，胎记纹路与照片里的银镯完全重合："原来我才是......"
"你才是真正的破军宿主。"老者枯手如鹰爪扣向苏青梧天灵盖，"苏家用换命术将星格转嫁到张家小子身上，自己女儿反倒成了式神容器！"
张砚的断尺绞住枯手，尺身突然浮现出北斗七星纹。雷光劈中尺尖的瞬间，龙角碎片在他掌心熔成柄青铜短剑，剑柄缠着的褪色红绳——正是三年前父亲失踪时系在手腕的平安结。
"爹把龙气封在我命格里！"剑锋刺入老者袖袍的刹那，张砚瞥见对方腕间的刺青——逆五芒星里游着条八首巨蛇，"你们要找的不是龙首，是当年被镇压的八岐残魂！"
随从们突然齐声诵念咒文。青铜椁里的女尸爬出棺椁，腐烂的腹部钻出条白鳞巨蟒，蛇头挂着半块长生牌位。苏青梧的银刃突然转向自己心口，胎记纹路渗出金线缠住蛇身："母亲当年留在我魂魄里的青鸾印，等的就是今日！"
暴雨中突然响起清越凤鸣。女尸腹中巨蟒痛苦扭曲，鳞片间渗出青色火焰。张砚的青铜剑刺穿老者右肩时，剑身突然浮现出祖父留下的符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山体突然剧烈震颤。槐仙祠残碑轰然炸裂，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竖井。九具青铜椁同时倾覆，每具椁底都刻着"昭和十六年制"的铭文，椁内滚出数百枚裹着槐叶的童尸牙齿。
"三千六百颗童子牙，终于凑齐了。"藤原九郎的哑铃突然膨胀成血红灯笼，照亮井底堆积如山的白骨，"当年张怀山斩龙取角，却不知龙魂已附在八岐残魄上。这二十年来，你们两家都在替我们养着这条孽龙！"
苏青梧的银刃突然断裂。她踉跄着扶住青铜剑，发现剑身裂纹里渗出龙形黑气："张家用紫微星镇龙气，苏家用青鸾印锁龙魂......"
"正是如此。"老者枯手拍向井口，白骨堆里浮起三百盏青铜灯，"每颗童子牙都是灯芯，现在该让真正的困龙昇天了！"
张砚突然扯开衣襟。心口浮现出北斗七星状的疤痕，疤痕下隐约游动着龙形金光："爹当年用七星钉封住我命宫，原来是要......"
"以人化龙！"藤原九郎的哑铃同时炸裂，井底白骨堆轰然升起九根青铜柱，"张家小子，你才是困住龙魂的最后一道锁！"
苏青梧突然将半块玉佩按在张砚心口。玉佩上的青鸾纹路与北斗疤痕完美契合："当年换命契不是转嫁，是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能镇住龙魂！"
井底突然传出龙吟。三百盏青铜灯同时燃起幽蓝火焰，火苗里浮现出张怀山的身影。他正将襁褓中的张砚放进青铜棺，棺底刻着"以子为钥，困龙于渊"八个篆字。
"爹！"张砚的青铜剑突然脱手，剑尖直插井底龙脉穴眼。三百童灵的哭声自四面八方涌来，槐树根须裹着泥土坠入深井。
藤原九郎的枯手抓向苏青梧："青鸾宿主的心头血，正好......"
话未说完，苏青梧突然抓住张砚的手，将青铜剑刺入自己胸膛。金红血液溅在剑身的刹那，井底三百盏青铜灯同时熄灭。
"母亲说过，青鸾浴血方能重生。"她染血的指尖点在张砚眉心，北斗疤痕突然化作金龙纹，"现在该让真正的龙主归位了！"
暴雨骤停。月光穿透云层照在青铜剑上，剑身浮现出完整的星图。张砚的瞳孔泛起鎏金色，抬手间地脉震动，九根青铜柱应声崩裂。
藤原九郎的吴服突然燃起青火："不可能！八岐大人的残魂明明......"
"二十年前就散了。"张砚的声音带着龙吟回响，掌心浮现出困龙穴全貌，"祖父斩龙时早将龙魂渡给山神，你们拿到的不过是段残念。"
槐仙祠废墟突然升起浓雾。三百童灵的虚影手捧青铜灯走向井口，每盏灯芯都坐着个穿肚兜的婴孩。苏青梧胸前的伤口渗出金线，与童灵们掌心的灯芯相连。
"该安息了。"她轻声哼起童谣，槐树林里飘来纸钱。藤原九郎在青火中化作白骨时，井底传出锁链断裂的脆响。
张砚扶住摇摇欲坠的苏青梧，发现她银镯上的裂痕正被金线修补："换命契的真相是......"
"张家镇龙，苏家饲凤。"她扯下半块玉佩放进他掌心，"龙凤合鸣，才能化去这百年怨气。"
晨光穿透薄雾时，井底升起道彩虹。三百童灵的身影在虹光中消散，最后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回头微笑，往张砚脚边放了颗染血的玻璃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