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的青苔在雨水中泛着幽光,褪色的红绸随着井绳晃荡,像是被无形的手轻轻拨弄。奚山弯腰捡起块碎瓦片掷入井中,许久才传来沉闷的回响。姜晚的银镯贴紧井壁,九节银环叮咚作响,竟与雨滴敲打青石的节奏暗合。
"这口井通着地下河。"姜晚指尖抚过井绳上的红绸,绸布突然无风自燃,灰烬竟在水面聚成箭头指向西南,“母亲留下的标记。”
貔貅突然弓起脊背,金瞳死死盯着井底。奚山摸出防水布包里的罗盘,铜勺在剧烈震颤后指向井口东南角。那里有块布满裂痕的青砖,砖缝里渗出的水渍在雨中呈现诡异的墨绿色。
"寅时三刻的水位最浅。"姜晚解开银镯抛入井中,九道银光在井壁刻出螺旋纹路,“跟着银环走,千万别碰井壁的…”
话未说完,井底突然传来铁链拖曳声。貔貅猛地跃入井口,金芒照亮下方三丈处横亘的朽木。奚山抓住井绳正要下滑,却发现绳结处系着半截桃木钉,钉头刻着模糊的"镇"字。
"二十年前的镇物。"姜晚用油纸伞尖挑起桃木钉,钉身突然裂成两半,露出中空部分暗藏的符纸,“有人动过手脚。”
雨势在这一刻骤急。银镯刻出的螺旋纹开始渗水,井壁青砖缝隙里钻出细如发丝的黑色根须。奚山抽出桃木剑削断缠上脚踝的根须,断口处喷出的汁液竟带着腐尸的恶臭。
"是养阴藤!"姜晚撑开油纸伞旋转,伞骨铜铃震落攀附井壁的根须,“下井!”
两人顺着银光坠入黑暗。井水寒意刺骨,银环照亮的水道里漂浮着絮状物,细看竟是纠缠的长发。貔貅在前方发出低吼,金芒照出五米外拱形石门,门上浮雕的龙鱼图案缺了只眼睛。
"龙门局。"奚山抹去石门上的苔藓,指腹触到凹陷的鳞片纹,“这是暗河水脉的咽喉,得找到…”
姜晚突然拽着他贴墙闪避。石门轰然洞开,激流裹着具腐尸冲出来。尸身穿着褪色的蓝布衫,腰间别着锈迹斑斑的铜壶,左手无名指套着半截青玉扳指。
"是茶厂的守夜人!"奚山用桃木剑挑开尸体的衣领,脖颈处密布着细小的齿痕,“这些伤口…”
貔貅突然朝尸身呲牙。腐尸的眼球突然转动,溃烂的嘴唇翕动着吐出黑水。姜晚的油纸伞及时挡住喷溅的液体,伞面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退后!"她甩出三枚铜钱钉入腐尸关节,尸身抽搐着沉入水底。石门内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十二尊石像从水道两侧升起,每尊都握着不同兵器。
奚山注意到石像底座刻着生肖图案,水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姜晚的银镯突然飞向卯兔石像,在它捧着的玉杵上磕出火星。
"甲子年卯时生人。"她拽着奚山游向石像,“按我的生辰转动玉杵!”
水流已经漫到胸口。奚山抓住冰冷的玉杵,触感竟像握住活物般传来脉搏跳动。卯兔石像的眼珠突然转动,玉杵顺时针转三圈又逆时针转半圈,其他石像手中的兵器同时调转方向。
水道突然倒流,两人被吸入石门后的漩涡。貔貅的金芒照亮前方豁然开朗的洞窟,钟乳石间垂落着无数红绳,每根都系着巴掌大的铜铃。水流在此处变得平缓,却漂浮着几十具面朝下的尸体。
"是引魂阵。"姜晚的银镯自动飞回腕间,镯面浮现的星图与洞顶倒悬的钟乳石对应,“这些尸体在给暗河指路。”
奚山用桃木剑挑起具尸体,发现死者右手攥着枚生锈的顶针。尸体翻过来的瞬间,洞内红绳全部绷直,铜铃震响如百鬼齐哭。貔貅突然扑向左侧石壁,利爪撕开厚厚的青苔,露出后面隐藏的壁龛。
壁龛里供着尊无面神像,神像脚下堆着七盏熄灭的油灯。姜晚点燃随身携带的犀角蜡烛,火焰竟在无风处偏向东南方。
"找第七盏灯。"她将蜡烛贴近石壁,火光中浮现出模糊的壁画。画面里,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正在井边系红绸,身后站着个撑黑伞的男人。
奚山摸到第七盏灯底座有凹槽,形状与姜晚的银镯完全契合。当银镯嵌入凹槽的瞬间,洞窟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漂浮的尸体突然全部立起,手牵手组成人桥指向暗河支流。
"跟着尸体走。"姜晚吹灭蜡烛,犀角青烟在空中凝成箭头,“它们在重复生前的最后动作。”
貔貅的金瞳忽明忽暗。人桥尽头的岩壁上有个狭小洞口,水流在此处形成漩涡。当两人游近时,尸体们突然松开手,腐烂的手指全部指向漩涡中心。
"闭气!"姜晚拽着奚山扎进漩涡。湍急的水流中,他看见漩涡底部沉着口铁箱,箱体刻着的纹路与归山堂拓片上的"龙脊分金"完全一致。貔貅用利齿咬断箱锁,涌出的不是金银,而是大团纠缠的水草。
水草间裹着本皮质笔记本。姜晚翻开泛黄的纸页,母亲清秀的字迹记录着二十年前的发现:“甲子年七月十五,于暗河第三拐角处见龙门石闸,上有双鱼环首,疑为镇水司秘术…”
字迹在此处被水渍晕染。奚山突然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看见水草间伸出只苍白的手。貔貅怒吼着撕碎水草群,露出下面被铁链锁住的石棺。棺盖缝隙里渗出的黑雾,在水流中凝成张模糊的人脸。
"是父亲的字迹!"姜晚突然指着石棺侧面的刻痕。铁链上密密麻麻的咒文间,藏着行小楷:“闸开则气泄,双鱼衔珠处可破局。”
暗河突然剧烈震荡。石棺周围的尸体开始融化,血肉融入水流染成淡红色。貔貅的毛发根根竖起,金瞳死死盯着上游某个位置——那里隐约传来铁器摩擦岩壁的声响。
"有人触动了机关。"奚山抓住被水流冲散的笔记本,最后几页有被撕毁的痕迹,“石闸要开了!”
姜晚的银镯再次分解成九节,环绕着两人形成光罩。当暗河尽头传来闸门抬升的轰鸣时,她突然把玉牌按在石棺的咒文上:“母亲说过,真正的阵眼是…”
铁链应声断裂。石棺被激流冲开的瞬间,无数银线虫从棺内喷涌而出,却在碰到银镯光芒时化为灰烬。棺底露出个直径两米的暗道,水流在此形成向下的漏斗状漩涡。
貔貅率先跃入暗道。在下坠的过程中,奚山看见岩壁布满人工开凿的痕迹,每隔十米就嵌着盏青铜灯。当第九盏灯从头顶掠过时,姜晚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准备着陆!”
两人重重摔在松软的沙地上。暗河在此处分成三条支流,每条河道旁都立着石碑。姜晚抹去最近石碑上的积灰,露出"镇水司戊辰年封"的刻字。
"我们到了。"她将玉牌贴在石碑缺口处,地面突然浮现出荧光脉络,“母亲改造的暗河风水局。”
貔貅突然冲向中间河道,对着某块凸起的岩石狂吠。奚山撬开岩石下的青砖,露出个铁皮盒子。盒内装着泛黄的老城地图,茶厂位置被人用朱砂画了三个同心圆。
"这是周昌明的手笔。"姜晚指着同心圆外的锯齿状标记,“他在模仿龙脊分金,但改成了聚阴的蜈蚣煞。”
地图突然自燃,灰烬在暗河水汽中组成立体投影。奚山看到三条暗河交汇处有座石塔,塔尖正对茶厂地宫的位置。投影中的石塔突然崩塌,茶厂地下涌出大量黑气,顺着暗河直扑归山堂方向。
"原来如此!"姜晚用银镯截断黑气走向,“周昌明把暗河改成了输送阴气的管道,我们必须…”
貔貅的咆哮打断了她的话。中间河道突然漂来艘木船,船头悬挂的灯笼上写着"祭"字。当木船靠近时,两人看见船舱里堆着几十个陶罐,罐口全部贴着褪色的封条。
"是养尸瓮!"奚山用桃木剑挑起封条,朱砂写的符咒已经变成黑色,“这些陶罐在吸收暗河的阴气。”
姜晚正要掷出铜钱,木船突然加速撞向岩壁。陶罐在碰撞中碎裂,涌出的不是尸液,而是密密麻麻的铜钱。这些带着绿锈的铜钱在水面组成八卦阵,将两人困在阵眼位置。
"坎位走兑!"姜晚推着奚山踏过某枚铜钱,水面突然升起石柱。貔貅跃上石柱顶端,金瞳照亮岩顶垂落的铁链——那里悬挂着具风干的尸体,手腕系着的银镯与姜晚的款式完全相同。
"是母亲…"姜晚的瞳孔剧烈收缩。尸体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眶,铁链应声断裂,干尸如提线木偶般扑来。奚山横剑格挡的瞬间,干枯的手指擦过他耳畔,在岩壁上留下五道深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