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雾霭斜照在暗河水道,浮尸手腕上的红绸在浊浪中翻涌如血。奚山攀着槐树虬结的枝干向下张望,腐烂的茶篓被水流裹挟着撞向岸边石壁,篾条断裂时溅起的水珠里泛着暗红色。姜晚的银降魔杵悬在河面上方三寸,九枚银钉将周昌明的残魂钉成张扭曲的人皮,在晨风里簌簌作响。
"这些红绸是镇水司的引魂幡。"姜晚用茶刀挑起半截绸布,褪色的纹路在刀尖显出血丝状脉络,“家父笔记里提过,老城暗河改道时要沉九十九匹红绸祭河伯。”
貔貅木雕蹲在枝桠间发出低吼,金瞳映出水底晃动的黑影。奚山解下腰间的防水布包,取出块巴掌大的乌木罗盘。盘面阴刻的二十八宿纹在晨光中泛着青灰,磁针悬在"毕"与"昴"之间颤动不休。
"水脉改过三次道。"奚山用桃木剑在树干刻下三道凹痕,"周昌明借改河之机埋下往生桩,把活人炼成守墓的阴兵。"罗盘磁针突然指向西北,暗河水在此处形成个诡异的漩涡,浮尸们的手腕红绸突然绷直,如同被无形的手牵扯。
姜晚的耳垂朱砂痣红得发烫,银镯自动拆解成九节环扣住茶刀:"这些红绸在给我们指路。"她纵身跃向水面,月白旗袍下摆在风中绽如鹤翅。茶刀劈开漩涡的瞬间,浑浊的河水突然变得清澈见底,露出河床深处半掩的青铜门。
"是镇水司的锁龙闸!"奚山紧随其后跳入水中,桃木剑搅动的水纹在青铜门表面映出八卦阵图。貔貅木雕沉入水底,金爪扣住门环上的狴犴兽首。锈蚀的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门缝里涌出的阴气冻僵了方圆三丈的河水。
姜晚的茶刀插进门缝,刀刃与青铜摩擦迸出火星。九节银镯顺着刀身滑入门内,环扣碰撞声在水下传出老远。当最后一声脆响消失时,青铜门轰然洞开,湍急的暗流裹着两人冲进漆黑的水道。
防水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奚山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发现正身处条倾斜向下的石砌甬道。墙壁渗出的水珠在青砖表面凝成霜花,每隔七步就嵌着盏石雕莲花灯,灯芯早已碳化成焦黑的细棍。
"这是明初的排水渠。"姜晚的银镯重新组合成罗盘,指针在甬道拐角处剧烈跳动,“镇水司的前身是工部水官衙署,洪武年间为防倭寇才改建为暗哨。”
拐角处的砖墙裂着道半尺宽的缝隙,霉味混着陈年茶香从裂缝中溢出。奚山用桃木剑鞘撬开松动的青砖,砖后露出个半人高的壁龛。龛内供着尊泥塑的河伯像,彩漆剥落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左手托着的陶碗里盛满灰白粉末。
"是骨灰。"姜晚用茶刀挑起些粉末细看,"掺了朱砂和雄黄,镇水司用来镇河妖的。"她突然用刀尖刺向河伯像的右眼,泥塑应声碎裂,藏在颅腔里的油纸包掉在地上。
泛黄的宣纸上绘着老城水脉图,墨线勾出的暗河在茶厂旧址形成个"巳"字回弯。奚山注意到图纸边缘有行蝇头小楷:“申时三刻开龙门,酉时整刻闭地户——姜云深庚午年记。”
"家父果然参与过镇水司工程。"姜晚将图纸收入防水袋,耳垂的血珠滴在袋面洇出红痕,“周昌明要借水脉改道的煞气养阴茶王,必须凑齐三把钥匙。”
貔貅木雕突然扑向甬道深处,金爪在砖面刮出串火星。奚山追着光斑跑过三个弯道,眼前豁然出现间八角形石室。穹顶上镶着七枚鹅卵石,按北斗形状排列,地面阴刻的八卦阵中央摆着口青石棺材。
"别碰棺盖!"姜晚的警告晚了一步。奚山的桃木剑刚触到石棺,棺面突然浮出层细密水珠,那些水珠沿着卦象纹路汇聚到"坎"位,凝成个巴掌大的漩涡。棺材里传出指甲抓挠石板的声响,在密闭空间里格外瘆人。
姜晚的银罗盘悬在棺椁上方,九枚银钉钉入八卦方位:"这是镇水司的锁煞棺,里面封着改道时镇压的河妖。"她将茶刀横在棺盖缝隙处,“周昌明故意引我们来开棺,要借煞气破阵。”
话音未落,石棺突然剧烈震动。貔貅木雕跃上穹顶,金瞳光束照出棺材底部渗出的黑水。那些液体在地面八卦阵上蜿蜒流动,逐渐形成个人形轮廓。奚山摸出三枚老铜钱按在人形头部,钱孔中突然钻出缕头发。
"是阴发傀!"桃木剑劈向黑水的瞬间,人形突然立起。湿漉漉的长发裹着张泡胀的脸,五官轮廓竟与姜晚有七分相似。姜晚的茶刀停在半空,银镯发出的蜂鸣震得石室簌簌落灰。
奚山咬破指尖在剑身画出敕令符,鲜血顺着桃木纹路渗入剑尖:"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咒文念到一半,黑水人形突然开口,发出的却是周昌明的声音:“贤侄女不想看看令尊怎么变成茶引的?”
姜晚的瞳孔骤然收缩,茶刀毫无征兆地刺入人形心脏位置。黑水迸溅在石棺表面,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貔貅木雕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金爪撕开人形头颅,里面滚出枚青玉扳指。
"是传声傀。"奚山用桃木剑挑起扳指,"周昌明的残魂附在物件上,这些把戏他在青牛山就玩过。"剑尖突然传来灼烧感,扳指在红光中裂成两半,掉出张卷成筒的油纸。
姜晚展开油纸,上面画着茶厂地宫的剖面图。某个标红的位置写着"申时三刻,龙抬头",旁边还有行小字注释:“姜云深埋骨处,可炼九阴茶魄。”
"去地宫。"姜晚攥紧图纸,耳垂的血珠在旗袍领口染出红梅,"周昌明要借今日申时重启炼煞阵,必须毁掉家父的…"她突然噤声,银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指向他们来时的甬道。
排水渠的积水不知何时漫到了膝盖,水面上漂着大团黑色絮状物。奚山用手电照向水面,发现那些絮状物竟是成绺的头发。貔貅木雕的金瞳光束扫过前方弯道,照出个佝偻着背的老妇正在梳头。
"阿婆,这水道危险…"奚山说到一半突然住口。老妇手中的木梳缺了四根齿,梳背刻着的狴犴纹与镇水司官印如出一辙。姜晚的银镯自动拆解,九节环扣成锁链缠住桃木剑。
老妇缓缓转身,浮肿的脸上布满鱼鳞状瘢痕。她手中的头发突然绷直,发梢钻进砖缝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排水渠两侧的砖墙开始震动,青砖接缝处渗出腥臭的黑水。
"是镇水司的守渠人。"姜晚将茶刀横在胸前,"她们世代用自身精血养着排水渠的禁制。"老妇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声,缺齿的牙床开合间掉出几只透明的小虾。
貔貅木雕突然扑向老妇,金爪撕开她粗布衣裳。布满老年斑的皮肤上,暗红色的符咒从脖颈延伸到脚踝。姜晚的瞳孔猛地收缩:“是活人祭!周昌明把守渠人做成了阵眼。”
老妇的头发突然暴长,发丝如同有生命的触手缠向两人。奚山挥剑斩断袭来的发绺,断发在水面燃起青绿色的火苗。姜晚的茶刀刺入水面,刀刃搅动的漩涡将发丝卷入水底。
"破阵要毁掉阵眼!"奚山甩出三枚铜钱钉住老妇双肩和眉心。姜晚的银锁链缠住桃木剑,剑尖沾着貔貅爪上的金粉刺入老妇心口。黑色血液喷溅的瞬间,整个排水渠突然剧烈震动。
砖墙裂缝中涌出大股黑水,水流裹着两人冲向未知的深渊。奚山在翻滚中抓住姜晚的手腕,桃木剑插入砖缝才勉强稳住身形。手电光束在湍流中明灭不定,照出前方越来越近的亮光。
"抓紧!"奚山将姜晚推进突然出现的岔道,自己却被水流卷向反方向。貔貅木雕咬住他的衣领,金爪在石壁上刮出深痕。当一切归于平静时,他发现自己趴在茶厂地宫的青砖地上,头顶悬着盏锈迹斑斑的青铜灯。
姜晚的咳嗽声从右侧传来,她正用茶刀撑着身子站起来。月白旗袍沾满污泥,银镯表面布满细密裂纹。地宫中央的八卦井冒着寒气,井绳上缠着的红绸与暗河浮尸手腕上的如出一辙。
"申时三刻快到了。"奚山看向防水表,时针指向下午三点。井底突然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九条碗口粗的铁索从井中升起,末端拴着具漆黑的棺材。棺面阴刻的镇水符正在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茶树枝纹路。
姜晚的银罗盘突然解体,九枚银钉射向棺材四角。桃木剑劈开棺盖的瞬间,浓烈的茶香混着尸臭扑面而来。棺内铺着厚厚一层茶青,已经风干的姜云深躺在其中,双手交叠在胸前,掌心里握着把生锈的茶刀。
"父亲…"姜晚的指尖刚要触及尸身,棺材突然翻转。姜云深的尸体直立起来,空洞的眼窝里钻出两株嫩绿的茶苗。地宫四壁同时亮起幽蓝的磷火,映出墙上密密麻麻的采茶工名字。
貔貅木雕发出痛苦的呜咽,金瞳蒙上灰白的阴翳。奚山摸出乌木罗盘,发现磁针正逆时针飞速旋转。姜晚的茶刀突然脱手飞向八卦井,刀尖刺入井沿的瞬间,整个地宫开始向下塌陷。
"周昌明要改地脉!"奚山拽着姜晚跳向最近的承重柱。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茶厂地宫下方露出个天然溶洞。钟乳石间垂着无数红绸,每匹绸布上都用金线绣着生辰八字。溶洞中央的石台上,周昌明的残魂正在吸食红绸上的血气。
姜晚的银镯重新组合成降魔杵,九节环扣住茶刀飞射而出。刀刃穿透残魂的瞬间,所有红绸同时自燃,火光中浮现出二十年前的场景:周昌明将昏迷的姜云深绑在茶树下,用茶刀割开他的手腕,鲜血顺着树根渗入特制的茶田…
"原来阴茶王要用至亲之血来养。"奚山将桃木剑插入地面,咬破舌尖在剑身画出敕令。貔貅木雕跃上剑柄,金瞳光束与血符融为一体。地宫塌陷的轰鸣声中,桃木剑爆出刺目金光,将周昌明的残魂钉在溶洞顶端的钟乳石上。
姜晚接住坠落的茶刀,刀刃映出父亲最后的微笑。当第一缕夕阳穿过地宫裂缝照在八卦井上时,暗河水道传来悠长的船工号子,系着红绸的浮尸们终于沉入河底,手腕上的绸布在激流中碎成猩红的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