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镜中人语

铜镜碎片凝成的虚影指尖触及苏童眉心的刹那，整间墓室骤然陷入冰窖般的死寂。李慕鱼手中矿灯滋滋闪烁两下突然熄灭，张铁牛摸黑掏出的火折子刚晃出火星，便被不知何处涌来的阴风吹灭。苏童感觉到玉简在怀中剧烈震动，青光照亮虚影褪去血色后的面容——那分明是十五年前失踪的青铜器鉴定专家陈九指。
"镇…龙…棺…"虚影每吐一字，铜镜碎片便发出刀刃刮骨的声响。苏童后颈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十五岁那年替父母收敛遗骨时，曾在父亲后颈相同位置发现过三点朱砂痣。他猛然意识到这虚影并非幻象，而是被某种秘术封存在镜中的生魂。
李慕鱼突然扯下高马尾上的桃木簪，沾着臂上未干的血迹在虚空画符。铜镜碎片应声崩散，却在即将坠地时被青光重新托起。苏童怀中的玉简自动展开，显出一行血字：“申时三刻，镜中取阳”。
"退坤位！"苏童拽着两人滚向西南角，原先站立处的青砖突然翻起，露出底下九口倒扣的陶瓮。每口瓮身都用朱砂画着扭曲人脸，瓮口封着的油纸在青光映照下显出密密麻麻的掌印。最小的那只陶瓮突然裂开缝隙，钻出条双头蜈蚣，暗红甲壳上赫然印着苏家独有的莲花镇煞纹。
张铁牛抡起工兵铲要拍，被苏童厉声喝止："这是守墓蛊！沾了活人血气就会…"话音未落，李慕鱼腕间缠着的捆尸索突然自行窜出，铜铃精准套住蜈蚣七寸。索头铃铛里藏的辰砂漏出，烫得蛊虫蜷缩成团，甲壳上的莲花纹竟渗出黑血。
"令尊用苏家血脉养蛊守墓？“李慕鱼用伞兵刀挑起奄奄一息的蛊虫，刀尖映出她眼底寒芒。苏童注意到蛊虫腹甲刻着极小的"丙戌"二字，正是父亲失踪那年的干支。他忽然记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手写的"莫信镜中人”，当时只当是癔语，此刻却惊觉那字迹与玉简血书笔锋暗合。
穹顶星图突然开始流动，人发绣成的危月燕位置渗出暗红液体。怀抱婴孩的女子面容在血渍中逐渐清晰，苏童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那女子眉心的胭脂痣，竟与母亲年轻时照片分毫不差。怀中的婴孩襁褓上，分明绣着苏家族徽。
"乾坤倒转，子午移位！"苏童突然抓起六枚铜钱撒向空中。铜钱触及星图的瞬间，整间墓室发出老旧的榫卯摩擦声。东北角的铜镜碎片突然聚成漩涡，将三人朝着星图方向拉扯。张铁牛将工兵铲深深插入地缝，钢制铲柄在巨力下弯成弓形。
李慕鱼突然扯开衣领，拽出枚用红绳系着的青铜钥匙。钥匙插入地面八卦纹中央的瞬间，苏童看到钥匙柄上刻着的"陈"字泛起幽光。流动的星图骤然定格，危月燕位置的人发突然自燃，火光照出穹顶暗格里半截乌木棺椁。
"是陈家祖传的困龙钥！“苏童脱口而出。五年前在父亲书房暗格里，他曾见过相同纹样的钥匙拓印。拓纸背面潦草写着"十三连冢，锁龙于野”，此刻那八字突然在脑海中炸响，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棺椁缝隙里突然垂下缕灰白头发，发梢还系着枚熟悉的墨玉扳指。苏童想起陈记铺子初见时，老板陈九指手上戴的正是此物。他正要提醒，那头发突然毒蛇般缠住李慕鱼脖颈，将她整个人吊离地面。
张铁牛怒吼着挥铲斩断发丝，断发落地竟变成数条活蹦乱跳的尸蚕。苏童抓出把香灰混着舌尖血撒去，尸蚕遇血化水，蒸腾的雾气中浮现出幅残缺的壁画——画中陈九指正将困龙钥插入某处山壁，身后跟着个穿藏青长衫的背影，那人腰间五帝钱的佩戴方式与店铺老板完全一致。
"镜阵要重启了！"李慕鱼嘶哑着扯动捆尸索，铜铃在震位发出裂帛之音。所有铜镜碎片应声飞向乌木棺椁，在棺盖上拼出幅北斗七星的图案。苏童却注意到斗柄第三星的位置，镜片裂纹恰好穿过父亲当年教他认的"天璇隐龙"星位。
棺椁突然竖立，露出背面用棺钉钉着的黄绸。绸布上画着九曲黄河阵图，却在乾位标着处现代建筑——正是苏童老家被拆迁的王家祠堂。阵图角落的批注笔迹力透纸背：“苏兄，你我皆在局中”。
"这是陈九指的字迹。"李慕鱼用刀尖挑起绸布，露出底下暗刻的六十四卦纹。当她的血滴在屯卦位置时，整幅阵图突然开始蠕动，黄河水脉竟变成条鳞甲毕现的青铜龙。龙目处镶着的夜明珠突然滚落，珠心裹着张泛黄的照片。
苏童接住夜明珠的手不住颤抖。照片上是二十年前的考古队合影，父亲苏明远与陈九指并肩而立，两人中间站着个穿中山装的老者。老者手中捧着的青铜鼎，正是三日前他们在湘西墓室见过的血螭镇魂鼎，但照片里的鼎身尚未出现那道致命的裂痕。
"原来他们早就进过十三连冢…"张铁牛用绷带缠住被尸蚕腐蚀的手腕，突然指着照片背景："看祠堂匾额！"苏童凑近细看，合影地点竟是王家祠堂，可照片里的建筑分明是明代制式，与如今修缮后的清代风格截然不同。
墓室突然剧烈震动，乌木棺椁中传出指甲抓挠声。苏童怀中的玉简突然发烫，烫得他胸口皮肤滋滋作响。李慕鱼眼疾手快扯开他衣襟，只见玉简烙在胸口的红痕正形成个古篆"锁"字。
"棺里是阵眼！"苏童强忍剧痛摸出六壬式盘，天池磁针在离卦位碎成三截。他猛然想起父亲教过的"断针问凶"之术，反手将式盘拍向棺椁。盘面二十八宿刻度与棺盖星图重合的刹那，整座墓室响起锁链崩断的轰鸣。
陈九指的虚影突然从镜片中浮现，半透明的左手死死按在苏童肩头："童童，你爹在…"话未说完，虚影被棺中探出的骨爪扯得粉碎。那骨爪中指套着枚熟悉的墨玉扳指，指节处有道陈年旧伤——正是当铺老板手腕上的伤痕。
张铁牛抡起工兵铲劈向骨爪，铲刃却被青铜色的指甲卡住。李慕鱼趁机甩出捆尸索缠住棺椁，却见索头铜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成灰。苏童突然抓起照片按在棺盖星图上，夜明珠滚落处对应的"天枢"位突然塌陷，露出条泛着磷火的阶梯。
骨爪突然松开工兵铲，转而抓向苏童手中的玉简。千钧一发之际，穹顶星图中怀抱婴孩的女子突然睁眼，人发绣成的瞳孔里射出两道金光。金光触及骨爪的瞬间，整具乌木棺椁轰然炸裂，飞溅的木屑在空气中燃起幽蓝鬼火。
"走！"李慕鱼拽着苏童跃入阶梯，张铁牛殿后挥铲拍灭追来的鬼火。三人跌进甬道时，头顶传来巨石闭合的闷响。苏童擦亮火折子，火光映出壁面密密麻麻的抓痕，每道痕迹里都嵌着片带血的指甲盖——最新那片的裂痕，与他手中玉简边缘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