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三枚银针

青铜锁链断裂的脆响在祭坛上空久久回荡。苏童的虎口还残留着分金尺的震颤，鎏金罗盘悬浮在八卦阵眼上方，裂纹中渗出的金红液体已在地面凝成完整的河图纹样。他喘着粗气望向突然裂开的地缝——三尺见方的青石碑半埋在潮湿的泥土里，"镇万世水患"五个阴刻篆字正渗出暗红液体。
"是洪武年间的镇水碑！"唐雨柔的银针还钉在青铜锁链上，红绳系着的五帝钱突然无风自动。这位苗疆蛊女约莫二十五六岁，手腕的银铃手链虽已断裂，耳垂上苗银坠子却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晃，在磷火中映出细碎光斑。
灰袍人首领的惨叫戛然而止。苏童看见那具腐烂身躯在八卦阵中扭曲变形，青鳞密布的真容从剥落的面皮下完全显露。三根骨刺突然从对方脊椎破体而出，沾着黑血的尖端直指镇水碑。
"当心他的…"唐雨柔的警告被祭坛剧烈的震动打断。苏童踉跄着扶住震位蟠龙柱，发现柱身缠绕的青铜锁链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父亲笔记里"地龙翻身"的记载闪过脑海，他猛地将分金尺横在胸前：“这些不是普通锁链！”
八角祭坛的地砖开始错位。穹顶星象图中，紫微垣星辰突然大亮，二十八宿的方位投射在满地狼藉中，竟与镇水碑渗出的液体连成血色星图。三个傩面灰袍人趁机扑向石碑，其中一人腰间的铜铃突然炸成碎片。
"拦住他们！"唐雨柔甩出最后三枚银针。苏童却注意到她指尖在发抖——这位向来果决的蛊女显然已到极限。他咬破中指将血抹在分金尺《撼龙经》刻文上，尺身顿时腾起淡金微光。
青铜鼎内的食尸鲳突然集体翻白肚皮浮出水面。苏童趁机跃过鱼群，分金尺劈向最近的灰袍人。那人傩面下的眼睛却闪过诡异笑意，竟不躲不避地任由尺刃切入肩膀。
"苏家小子…"灰袍人嗓音突然变得沙哑粘稠，伤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腥臭黑水，“你爹临死前也这么挥尺…”
苏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五年来父母惨死的画面第无数次在眼前闪回——暴雨夜泥泞山路上的两具尸体，乡邻们讳莫如深的眼神，以及那个始终不肯露面的委托人。分金尺在对方骨肉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猛地发力：“是谁指使你们？”
祭坛中央传来石板碎裂的巨响。灰袍人首领的骨刺已插入镇水碑裂缝，碑文"镇"字突然崩裂。唐雨柔的红绳蛊虫在此时集体自燃，火光照亮了从地缝中升起的庞然大物——那是一条由青铜锁链绞缠而成的巨蟒，鳞片全是刻满殄文的青铜薄片。
"锁龙桩！"唐雨柔的惊呼带着苗语特有的颤音。苏童这才发现所谓镇水碑不过是巨蟒头顶的冠饰。他本能地摸向锁骨处的龙鳞刺青，那里正传来灼烧般的痛感。
蟠龙柱上的锁链突然全部崩断。苏童在闪避时瞥见灰袍人首领正将骨刺上的黑血往星象图上涂抹，紫微垣星辰对应的位置开始塌陷。父亲临终前嘶吼的"其血玄黄"在耳畔炸响，他鬼使神差地念出下半句：“…龙战于野，其道穷也！”
鎏金罗盘应声坠地。八卦阵图的金光突然暴涨，将最近的两个灰袍人笼罩其中。那两人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皮肤下鼓起游动的青鳞。苏童趁机扑向镇水碑，分金尺狠狠劈向灰袍人首领的骨刺。
“铛——”
金石相击的震响让整个墓室都在颤抖。分金尺与骨刺相接处迸出青紫火花，苏童虎口崩裂的鲜血顺着尺身流进碑文裂缝。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血珠竟被碑体迅速吸收，就像五年前他在父母遗体旁看到的那个诡异羊皮卷。
灰袍人首领突然狂笑起来。他腐烂的半边脸完全脱落，露出下方覆盖着青灰色细鳞的真容："苏明远当年也试过用血唤醒…"话未说完，锁链巨蟒突然调转方向，碗口粗的青铜身躯朝他横扫而来。
唐雨柔的银铃碎片在此时突然全部立起。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银饰上，那些碎片竟凌空组成苗疆密文。锁链巨蟒的动作顿时迟缓，但苏童看到她七窍都渗出了血丝——这是透支本命蛊的反噬。
"坎位三丈！"唐雨柔嘶喊着指向正在塌陷的星象图。苏童会意，分金尺挑起地上燃烧的蛊虫残骸甩向巨蟒眼睛。借着磷火暴涨的瞬间，他看见穹顶紫微垣下方露出条狭窄甬道，洞壁上全是手指抓挠的痕迹。
灰袍人首领的骨刺突然伸长寸许。苏童侧身闪避时，锁骨刺青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更可怕的是镇水碑正在软化，碑文像融化的蜡般滴落，露出底部密密麻麻的——那根本不是碑体，而是无数纠缠在一起的青铜锁链！
"原来如此…"唐雨柔突然拽住苏童后领暴退，"整座祭坛都是锁龙桩的延伸！"她苗银耳坠擦过苏童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只见最初那八根蟠龙柱正在下沉，柱身缠绕的锁链全部自行解开，像无数条小蛇游向中央巨蟒。
食尸鲳的尸体突然集体爆炸。腥臭的脓血中，苏童发现灰袍人首领正将傩面手下的尸体推入碑底裂缝。那些尸体接触青铜锁链的瞬间就干瘪下去，而巨蟒的鳞片缝隙里开始渗出新鲜血珠。
"他们在血祭！"唐雨柔的银针已经用尽，突然扯下耳坠按在苏童掌心，"用这个刺它逆鳞！"苏童摸到耳坠背面凸起的苗文——是"同命蛊"的禁术标记。他刚要反对，蛊女已经冲向正在吸血的锁链巨蟒。
穹顶星象在此刻发生异变。紫微垣星辰投射的光束与分金尺残留的血迹相连，在满地青铜锁链间勾画出完整的鄱阳湖水系图。苏童福至心灵，想起父亲笔记里"以星为引，以血为媒"的记载，猛地将分金尺插入光束交汇处。
整座祭坛突然静止了一瞬。
锁链巨蟒高高昂起的头颅定格在扑咬姿态，灰袍人首领的骨刺距离唐雨柔后心仅剩半尺。苏童看见鎏金罗盘的磁针疯狂旋转，而自己锁骨处的刺青正发出灼热的金光。他忽然明白了什么，颤抖着将染血的银耳坠按向刺青。
“喀嚓——”
仿佛琉璃碎裂的声响从地底传来。镇水碑彻底崩解，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竖井。无数青铜锁链像被烫到般急速回缩，而灰袍人首领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他青鳞覆盖的面皮正在龟裂脱落。
唐雨柔趁机滚到苏童身边，嘴角还挂着血丝："碑下是主墓室…但需要活人献祭才能…"话音未落，三个傩面灰袍人突然集体扑向竖井。他们的身体在坠落过程中迅速干枯，最后化作三缕黑烟消失在井口。
锁链巨蟒发出痛苦的嘶鸣。苏童发现它鳞片间的血珠全部倒流回竖井，而穹顶星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灰袍人首领疯狂抓挠着自己脱落的面皮，露出下方更加狰狞的青黑色角质层：“你们根本不知道下面镇着什…”
他的诅咒被突如其来的地陷打断。整座祭坛以竖井为中心开始坍塌，蟠龙柱接二连三栽进裂缝。苏童拽着唐雨柔冲向星象图指引的甬道，身后传来青铜锁链绞碎岩石的恐怖声响。
"分金尺！"唐雨柔突然厉喝。苏童这才发现尺子还插在阵眼处，此刻正随着塌陷的地面倾斜。他返身扑去时，锁链巨蟒的尾巴扫过后背，火辣辣的疼痛中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
指尖触及尺柄的刹那，苏童看见灰袍人首领扑向了唐雨柔。蛊女甩出最后一把银铃碎片，却被对方骨刺挑飞。千钧一发之际，竖井中突然伸出条布满青苔的青铜锁链，精准缠住灰袍人脚踝将他拖入深渊。
"快走！"唐雨柔拽起苏童冲进甬道。身后传来整座祭坛崩塌的轰鸣，气浪将两人掀飞三米多远。苏童的后背重重撞在洞壁上，分金尺脱手飞出，沿着倾斜的甬道一路滑向黑暗深处。
磷火熄灭前的最后一瞬，苏童看见甬道尽头是扇刻满殄文的青铜门。门环上挂着的，赫然是与他怀中羊皮卷材质相同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