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替罪羊

王铮抬头看她，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不恨。”
“为什么？”
“因为恨你没用。”王铮的声音很轻，“恨你不会让小雨活过来，也不会让我少坐一天牢。”
林春梅的指尖微微颤抖，指甲在桌面上刮出几道细小的划痕。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她问。
王铮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因为他推了我女儿。”
林春梅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你女儿？”
“周小雨。”王铮的声音很平静，“她转学了，现在应该在上课。”
林春梅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的手指紧紧攥住桌沿，指节泛白：“你……你是她爸爸？”
王铮点头。
——
单向玻璃后，陈妍猛地转头看向程飞：“王铮是周小雨的父亲？”
程飞的表情同样凝重：“案卷里没写。”
“查过他的家庭关系吗？”
“查过，但……”程飞皱眉，“他离婚多年，前妻带着孩子，户籍上没显示他有子女。”
陈妍的思绪飞快转动——王铮是周小雨的父亲，而小雨生前最后一次恶作剧，就是把周小雨的作业本扔进了厕所。
“所以……他杀小雨，是为了报复？”
程飞没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
审讯室内，林春梅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所以你杀了我儿子，就因为他欺负了你女儿？”
王铮看着她，眼神依旧平静：“不止。”
“还有什么？”
“因为他像你。”王铮的声音很轻，“永远觉得自己没错，永远觉得别人活该。”
林春梅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知道小雨为什么喜欢恶作剧吗？”王铮问。
林春梅没回答。
“因为他知道，不管他做什么，你都会护着他。”王铮的声音依旧平静，“就像你护着自己一样。”
林春梅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手指死死抠住桌沿，指甲几乎要嵌入金属里。
“你……你懂什么？！”她突然爆发，声音尖锐，“你凭什么评判我怎么教孩子？！”
王铮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林春梅的胸口剧烈起伏，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但她没有擦，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儿子……我儿子死了……你满意了吗？！”
王铮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不满意。”
林春梅愣住。
“如果满意，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王铮的声音很轻，“我女儿也不会转学，不会害怕上学，不会每天晚上做噩梦。”
林春梅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的手指松开桌沿，无力地垂在身侧。
“你知道吗……”王铮突然说，“小雨死前，对我说了一句话。”
林春梅猛地抬头：“他说了什么？”
“‘我妈不会放过你的’。”王铮看着她，眼神平静，“他说的没错。”
林春梅的眼泪突然停了。
——
单向玻璃后，陈妍的指尖微微发冷。
“程队……”她低声说，“林春梅会不会……”
程飞的眼神骤然一凛：“拦住她！”
——
审讯室内，林春梅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太快，连一旁的警员都没反应过来。她猛地扑向王铮，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肤里。
“你去死！！！”她的声音嘶哑，像是野兽的咆哮。
王铮没有反抗，只是闭上了眼睛。
警员立刻冲上前，强行将林春梅拉开。她的指甲在王铮的脖子上留下几道血痕，但她仍旧挣扎着，嘶吼着，眼泪和唾沫混在一起，顺着下巴滴落。
“你杀了我儿子！！！你杀了他！！！！”
王铮被按在椅子上，脖子上渗出血珠，但他的表情依旧平静。
“我知道。”他说。
林春梅的挣扎突然停了。
她看着王铮，看着这个杀了她儿子的男人，看着这个同样失去过什么的父亲。
然后，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
审讯室外，陈妍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有些困难。
“结束了。”程飞低声说。
陈妍点点头，但她的思绪却仍旧停留在林春梅最后那个崩溃的哭声里。
——一个母亲失去了孩子，一个父亲失去了女儿。
——而他们，谁也救不了谁。
林春梅的哭声在审讯室里回荡，像是某种濒死动物的哀鸣，刺得人耳膜发疼。陈妍站在单向玻璃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夹的边缘，纸张的触感冰冷而干燥。
程飞站在她身旁，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沉沉地盯着审讯室内的两人。林春梅瘫坐在地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而王铮则被警员按在椅子上，脖子上几道血痕已经凝固成暗红色。
“结束了。”程飞低声说。
陈妍没说话。
——确实结束了，但有些东西却像余烬一样，明明已经熄灭，却仍旧烫得人心头发慌。
“我妈不会放过你的。”
小雨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像一根刺，扎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
半小时后，林春梅被女警搀扶着带出了审讯室。她的情绪已经崩溃到无法正常行走，整个人几乎是被半拖着往前挪动，嘴里仍旧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陈妍站在走廊拐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才收回视线。
“她会被起诉吗？”陈妍问。
程飞摇头：“王铮不追究，而且……”他顿了顿，“她儿子刚死，情绪失控可以理解。”
陈妍没再说话。
——
法医解剖室里，小雨的尸体仍旧躺在冰冷的金属台上。陈妍站在台前，低头看着这个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男孩。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白色，胸口那道致命的刀伤已经被缝合，针脚整齐得像一条扭曲的蜈蚣。
“你妈妈很爱你。”陈妍轻声说，手指轻轻拂过小雨的额头，触感冰凉而僵硬，“可惜……爱错了方式。”
——
办公室的灯亮着，陈妍坐在电脑前，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案件报告已经写了大半，只剩下最后的结案总结。她盯着屏幕，光标在空白处闪烁，却迟迟没有落下第一个字。
“结案总结：本案系报复性杀人，凶手王铮因女儿长期遭受死者小雨的校园霸凌，蓄意报复……”
她删掉了这行字。
——太简单了。
这案子从来就不只是“报复”两个字能概括的。
——
凌晨三点十七分，陈妍的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
“还没走？”程飞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陈妍抬头，接过他递来的咖啡，温热透过纸杯传递到指尖：“快了，写完总结就走。”
程飞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的电脑屏幕上：“卡住了？”
“嗯。”陈妍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程飞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喝了一口咖啡。
“王铮的动机很明确，作案过程也很清晰，证据链完整……”陈妍皱眉，“但就是……”
“太顺了？”程飞接话。
陈妍点头。
程飞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觉得林春梅会就这么算了吗？”
陈妍的手指微微一顿。
——不会。
那个女人的眼神，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烧成灰烬。
——
清晨六点，陈妍终于写完了结案报告。她伸了个懒腰，颈椎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窗外，天色已经微微泛白，晨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痕。
她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
“陈法医，我是周小雨的父亲，有些事想和您当面谈谈，方便的话，今天上午十点，我在市局对面的咖啡厅等您。”
陈妍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几秒，眉头微微皱起。
——周小雨的父亲？
——王铮？
可王铮现在应该还在拘留所。
——
上午九点五十分，陈妍推开咖啡厅的门。店内人不多，角落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简单的灰色夹克，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美式咖啡。
陈妍走过去，男人抬头，露出一张和王铮有七分相似的脸。
“您是……？”陈妍问。
“周明。”男人站起身，伸出手，“周小雨的……亲生父亲。”
陈妍的瞳孔微微一缩。
——
咖啡厅的玻璃窗外，阳光正好，行道树的影子斑驳地洒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周明的表情很平静，但眼神却像是压抑着什么。
“王铮是我弟弟。”他说，“小雨……是我儿子。”
陈妍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咖啡杯的边缘：“所以，王铮不是周小雨的父亲？”
周明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案卷里——”
“因为我不想让人知道小雨是我的孩子。”周明打断她，声音很低，“我有家庭，有事业……小雨是个意外。”
陈妍没说话。
“林春梅不知道我是谁，她一直以为王铮是孩子的父亲。”周明苦笑，“我弟弟……替我背了这个锅。”
陈妍的思绪飞快转动——所以王铮杀小雨，不仅仅是因为小雨欺负了他的女儿，更是因为……
“小雨的存在，对你来说是污点？”陈妍直接问。
周明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平静：“是。”
“所以你默许王铮杀了他？”
“我没有！”周明猛地提高音量，又迅速压低，“我只是……没有阻止。”
陈妍盯着他，眼神锐利得像刀。
周明避开她的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咖啡杯：“我弟弟……他女儿被小雨欺负了很久，学校不管，老师不管，连林春梅都觉得只是小孩子打闹……”
“所以你们决定自己解决？”
周明没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
咖啡厅的门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程飞走了进来，目光直接锁定在陈妍这桌。
“陈法医。”他走过来，眼神在周明身上扫了一圈，“这位是？”
“周明。”陈妍说，“周小雨的亲生父亲。”
程飞的眉头瞬间皱起。
——
半小时后，市局审讯室。
周明坐在椅子上，表情比刚才在咖啡厅时更加疲惫。程飞站在他对面，手里拿着刚刚调出来的档案。
“所以，王铮是你弟弟，他替你顶了周小雨生父的身份？”程飞问。
周明点头：“是。”
“为什么？”
“因为我有家庭。”周明苦笑，“我不能让人知道我在外面有个私生子。”
程飞的眼神冷了下来：“所以你默许你弟弟杀了你儿子？”
周明的肩膀微微发抖：“我没有默许！我只是……没有阻止。”
“有区别吗？”
周明不说话了。
——
单向玻璃后，陈妍看着审讯室内的两人，胸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
——这个案子，从来就不只是“校园霸凌引发的报复”。
——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王铮是凶手，但周明……才是真正的推手。
——
下午四点，周明被暂时拘留。程飞走出审讯室，脸色阴沉得吓人。
“查过了，周明是某国企的高管，家庭美满，事业顺利。”他将一份资料递给陈妍，“如果小雨的存在被曝光，他的仕途就完了。”
陈妍接过资料，快速浏览了一遍：“所以……他借王铮的手，除掉了自己的污点？”
程飞点头：“而且还能让王铮的动机合理化——为女儿报仇，多完美的理由。”
陈妍的指尖微微发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