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参与者。”程飞的声音很低,“我查了周永年的关系网,他有个弟弟,叫周永明。”
陈妍一愣:“周永明?那个被商场案死者男孩恶作剧绊倒的超市老板?”
程飞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那是商场案的监控截图,周永明站在人群中,眼神阴鸷地盯着倒在地上的男孩。
而他的脚上,穿着一双定制皮鞋。
——
清晨六点,陈妍和程飞站在周永明家楼下。
老旧的居民楼被晨光镀上一层淡金色,但楼道里依旧昏暗潮湿。程飞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门开了,周永明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们:“这么早,有事?”
程飞亮出证件:“警方调查,需要你配合。”
周永明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自然:“进来吧。”
客厅里堆满了杂物,茶几上散落着几本账本和计算器。陈妍的目光扫过鞋架——那里放着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底纹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周先生,”程飞开门见山,“你认识王振吗?”
周永明正在倒水的手顿了一下:“谁?”
“王振,十年前地下赌场的打手。”程飞盯着他的眼睛,“也是昨天冷藏库爆炸的死者。”
水壶“砰”地一声放在桌上,周永明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妍突然开口:“你脚上的鞋,很特别。”
周永明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拖鞋,又猛地抬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周永年是你哥哥吧?”程飞的声音很平静,“他死了八年,但你每年清明都会去他墓前放一枚铜钱——为什么?”
周永明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搓着睡衣下摆:“我……我只是……”
“你恨那个男孩,对吗?”陈妍突然说,“他当众绊倒你,让你难堪,但更让你愤怒的是——他长得像当年害死你哥哥的人。”
周永明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你们胡说八道什么!”
程飞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王振当年参与了赌场案,而你哥哥的死,和他有关,对吗?”
周永明的胸口剧烈起伏,突然抓起桌上的水杯砸向墙壁:“滚!都给我滚!”
玻璃碎片四溅,陈妍站在原地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崩溃的样子。
“周先生,”她轻声说,“复仇的滋味,真的好吗?”
周永明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发抖。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眼神空洞:“我……我只是想让他尝尝同样的痛苦……”
——
审讯室里,周永明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王振当年是我哥最信任的手下,但他背叛了我哥……为了钱。”他盯着自己的手,“他把我哥的行踪卖给了仇家,导致他被下毒……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死了,手里还攥着那枚铜钱……”
程飞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地记录:“所以你就策划了这一切?利用那个男孩的恶作剧,制造商场案,再引王振出来?”
周永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个小畜生……他长得和王振年轻时一模一样,连恶作剧的方式都像……我第一眼看到他,就控制不住……”
陈妍站在单向玻璃后,听着他的供述,胃里一阵翻腾。
仇恨像一条毒蛇,盘踞在周永明心里十年,最终吞噬了无辜的人。
“冷藏库的爆炸呢?”程飞继续问。
“王振发现了我在查他……他约我见面,说要告诉我当年的真相……”周永明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我没给他机会……”
程飞合上笔录本:“林小曼呢?她为什么会在现场?”
周永明突然笑了,眼神变得诡异:“她?她是王振的女儿……我故意让她看到这一切……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陈妍猛地攥紧了拳头。
——
走出审讯室,程飞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案子结了。”
陈妍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
“你在想什么?”程飞问。
陈妍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在想……那个男孩,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盯上。”
程飞吐出一口烟,烟雾在晨光中缓缓消散:“有时候,罪恶的种子埋得太深,等它发芽时,已经没人记得最初的原因了。”
陈妍转头看他:“你觉得周永明可怜吗?”
“不,”程飞掐灭烟头,声音冷硬,“他选择了复仇,就要承担后果。”
陈妍点点头,没再说话。
远处,朝阳终于冲破云层,洒下一片金色的光。
晨光微熹,城市在薄雾中渐渐苏醒。
陈妍站在警局天台,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只是习惯性地捏着,任由晨风拂过发梢。身后传来脚步声,程飞拎着两杯豆浆走过来,递给她一杯。
“没睡?”他问。
“睡了三个小时。”陈妍接过豆浆,温热透过纸杯传到掌心,“周永明的审讯记录我看了三遍。”
程飞靠在栏杆上,目光落在远处逐渐繁忙的街道上:“他认罪太快了。”
“是啊,快得像是早就准备好了。”陈妍抿了一口豆浆,甜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商场案、地下赌场案,甚至十年前那个失踪的男孩……他全都认了,可细节却含糊不清。”
程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觉得他在保护谁?”
陈妍侧头看他,晨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眉宇间压着一丝疲惫。她笑了笑:“你也这么想?”
“太明显了。”程飞嗤了一声,“一个策划了十年复仇的人,会这么轻易放弃?”
陈妍没说话,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那是从周永明家里搜出来的,照片边缘已经泛黄,上面是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小男孩,笑容温柔。
“他妻子和儿子。”她轻声道,“十年前那场大火,官方记录是意外,但……”
“但周永明一直认为是谋杀。”程飞接过话,眼神冷了下来,“当年负责调查的警察,后来升职调走了。”
陈妍捏紧了照片:“我们需要重新查当年的卷宗。”
——
档案室里,灰尘在阳光下漂浮。
陈妍戴着口罩,指尖划过一摞摞泛黄的案卷,最终停在一份标着“2009年城南化工厂火灾”的文件夹上。她抽出来,翻开第一页,一张现场照片滑落——焦黑的废墟中,隐约能看到一具蜷缩的躯体。
程飞弯腰捡起照片,眉头紧锁:“法医报告呢?”
“这里。”陈妍翻到后面,快速浏览,“死者……女性,25岁,死因是吸入性窒息,但……”她突然顿住,指着一段手写备注,“尸体口腔内有少量纤维残留,疑似被捂住口鼻。”
程飞眼神一沉:“这不是意外。”
陈妍继续往后翻,突然抽出一张被对折的纸条,展开后上面是一串潦草的数字:“这是……电话号码?”
程飞接过纸条,眯眼看了看:“区号是旧的,十年前城南分局的办公号段。”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什么。
——
城南分局的老档案员是个六十多岁的退休警察,姓赵,住在城郊的一栋老房子里。
陈妍和程飞敲门时,老人正坐在院子里喝茶,见到他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平静。
“为了周永明来的?”他问,声音沙哑。
程飞点头,直接拿出那张照片:“赵老,当年化工厂火灾,您还记得细节吗?”
老人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最终长叹一口气:“那案子……不该结的。”
陈妍心头一跳:“为什么?”
老人放下茶杯,手指微微发抖:“那女人死前,曾经报过警,说有人要杀她。”
“谁接的警?”程飞追问。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李振国。”
——
回程的车上,气氛凝重。
“李振国现在是市局副局长。”程飞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白,“如果周永明的复仇名单上有他……”
“那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他。”陈妍盯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声音冷静,“但周永明已经在看守所了,他怎么动手?”
程飞没回答,只是突然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边。他掏出手机,快速拨了一个号码:“老刘,帮我查一下李振国今天的行程。”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程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挂断后,他看向陈妍:“李振国今天上午有个私人行程,去城南公墓。”
“祭拜谁?”
“他前妻。”程飞启动车子,猛地调头,“十年前死的。”
——
城南公墓,细雨悄然而至。
陈妍和程飞赶到时,墓园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他们沿着小路快步前行,最终在一座墓碑前看到了李振国——他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石碑,肩膀微微颤抖。
“李局!”程飞喊了一声。
李振国缓缓回头,脸色惨白。他的目光落在陈妍手中的照片上,瞳孔骤然紧缩。
“你们……都知道了?”他声音嘶哑。
程飞上前一步:“周永明的目标是你,这里不安全。”
李振国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旁边的树后闪出,寒光直刺李振国后心——
程飞猛地扑过去,将人撞开,刀刃划过他的手臂,鲜血瞬间浸透衣袖。陈妍迅速掏枪,对准黑影:“警察!放下武器!”
黑影顿住,缓缓抬头——那是一张和周永明有七分相似的脸,年轻,却满是戾气。
“周永明的儿子?”陈妍瞬间明白了,“你没死在那场大火里。”
年轻人冷笑:“我爸替我死了,现在,该轮到他们了。”
李振国瘫坐在地上,喃喃道:“当年……我只是想吓唬他妻子,没想杀人……”
程飞捂着伤口,眼神锐利:“所以化工厂火灾是你做的?”
李振国没有回答,但颤抖的手已经说明了一切。
年轻人举起刀,眼中满是疯狂:“十年了,该结束了。”
陈妍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放下刀,你父亲已经认罪了,他不想你再搭进去。”
年轻人愣了一瞬,就在这刹那,程飞猛地扑上去,将他按倒在地。
——
雨越下越大。
陈妍站在警车旁,看着年轻人被押上另一辆车。李振国也被带走,背影佝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程飞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他走到陈妍身边,递给她一把伞:“结束了。”
陈妍接过伞,却没打开,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周永明知道儿子还活着,所以他认罪,是为了保护他。”
程飞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复仇只会带来更多的仇恨。”
陈妍看向远处阴沉的天空,轻声说:“可有些人,除了复仇,已经一无所有了。”
雨水顺着陈妍的发梢滴落,在警车引擎盖上溅开细小的水花。程飞站在她身旁,手臂上的绷带已经被雨水浸透,洇出一片暗红。远处,押送周永明儿子的警车亮着刺目的红蓝警灯,缓缓驶离公墓。
伤口需要重新包扎。陈妍收回目光,从车里取出急救包。
程飞没动,视线仍盯着李振国被带走的方向:“他刚才说’当年只是想吓唬周永明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