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何人所开

看来，她的“死而复生”和“东山再起”，终究还是惊动了京城里的某些人。
她没有选择立刻反击或者去追查那个神秘的京城人。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她决定先静观其变，同时加紧巩固自己在青州的根基。
一方面，她让柳管事更加低调地去联络那些与“四海通”等老牌商号有矛盾或者不满的中小商户，许以利益，分化瓦解对方的阵营，建立自己的商业联盟。
另一方面，她借着这次“被冤枉”的机会，主动去拜访了知府孙思邈。
她没有提码头的事，只是带上了一份厚礼，以及一份详细的计划书。计划书的内容是关于净颜坊未来三年在青州的投资规划：包括扩大生产规模，增加雇佣本地工人数量，开辟新的海产养殖基地，甚至资助修建一条连接城郊几个村落的石板路，以方便原料运输和村民出行。
孙知府看着这份诚意满满的计划书，以及岑染那谦和恭顺却又自信满满的态度，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这个年轻的女子，不仅有商业头脑，还懂得审时度势，更难得的是，她似乎真心想在青州扎根，并愿意为地方发展做出贡献。这对急于做出政绩、提升地方经济的孙知府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岑老板有心了。”孙知府放下计划书，微笑道，“你这份规划，若是能落实，于青州百姓，于本府，都是一件大好事。本府原则上是支持的。日后若有需要官府协调之处，岑老板可随时来找本府。”
“多谢大人！”岑染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有了知府的这句承诺，至少在青州地界上，那些宵小之辈想再动歪心思，就得掂量掂量了。
从知府衙门出来，岑染心情好了不少。虽然京城的威胁仍在，但至少她在青州的地盘，又稳固了几分。
她决定暂时搁置去京城发展的念头。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先把青州这个大本营经营好，积蓄足够的力量，再去考虑那个龙潭虎穴。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岑染埋头发展青州业务，净颜坊的名声越来越响亮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也因为这个名字，掀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京城，紫禁城，御书房。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明黄色的龙案上。年轻的帝王周墨宸，正低头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常服，墨发以玉冠束起，面容俊美无俦，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清冷和疲惫。自从三年前那场宫变和他亲手“处决”了那个毒妇岑染之后，他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朝政之中，励精图治，整顿吏治，加强边防，大周朝在他的治理下，呈现出一番中兴气象。
只是，没有人知道，夜深人静之时，他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曾经让他爱过、恨过，最终却死在他命令下的女人。那种混杂着憎恶、厌弃，却又隐隐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空洞和……遗憾的情绪，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底最深处。
他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名字，那段不堪的过往，会彻底被他遗忘。
直到今天。
“陛下，这是内务府呈上来的单子，说是近来宫中各宫的娘娘、小主们，都对一种名为‘净颜坊’的香皂和脂膏颇为青睐，需求量日增，内务府的采买想请示一下，是否要将其列为宫中常备的贡品？”
侍立在一旁的总管太监李德全，小心翼翼地将一份清单递到周墨宸面前。李德全是宫里的老人了，深知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思，说话做事一向谨慎。
“净颜坊？”周墨宸头也没抬，随口问道，“哪里的商号？东西如何？”他对后宫嫔妃们追捧什么新鲜玩意儿向来不感兴趣。
“回陛下，听说是从青州那边传过来的。奴才也听闻，这净颜坊的香皂，去污洁净，香气淡雅，比宫里常用的澡豆还好用些。还有那脂膏，据说用了能让皮肤细腻光滑，好几位娘娘都说效果显著呢。”李德全照实回答。
青州？
周墨宸批阅奏章的笔尖微微一顿。
那个女人……好像就是被他下令贬斥去了青州？虽然旨意上写的是“流放”，但实际上等同于赐死，他从未想过她能活着到达那里。
一个不祥的念头，悄然在他心底浮起。
他放下朱笔，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李德全：“这净颜坊，是何人所开？”
李德全被他看得心里一突，连忙躬身道：“回陛下，奴才打听了一下，都说这净颜坊的东家姓岑，是个年轻的女子。具体的……奴才就不太清楚了。”
姓岑……年轻女子……青州……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周墨宸的心上。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和……浓浓的厌恶。
难道……是她？
那个恶毒、善妒、不择手段的女人，岑染？！
她没死？！
不仅没死，还在青州那个蛮荒之地，搞出了这么大的名堂？甚至把生意做到了京城，做到了他的后宫？！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荒谬感涌上心头。他明明下令……那些护送的禁卫军回报说……
难道是那些禁卫军阳奉阴违，放了她一条生路？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周墨宸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几乎可以想象，那个女人此刻在青州是何等得意！她一定是在嘲笑他，嘲笑他这个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却连她是死是活都没搞清楚的“英明”帝王！
“陛下？陛下？”李德全见他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叫了两声。
周墨宸猛地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翻涌。
“李德全，”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立刻派人去查！彻查这个青州净颜坊！它的东家到底是谁？是何来历？与三年前那个岑氏罪妇，到底有没有关系！”
“是！奴才遵旨！”李德全心中一凛，知道陛下动了真怒，连忙应下，躬身退了出去，脚步匆匆。
御书房内，只剩下周墨宸一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目光投向遥远的东方，那里是青州的方向。
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却驱不散他眼底的寒意和复杂。
岑染……
如果真的是你……
你以为逃离了京城，就能重新开始吗？
你以为换个身份，就能洗刷掉你犯下的罪孽吗？
你以为，朕会让你如此逍遥自在地活着，甚至将你的东西送到朕的面前来恶心朕吗？！
周墨宸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
无论如何，他必须查清楚真相。如果那个女人真的还活着，并且不知死活地蹦跶到了他面前，他不介意……再送她一程！这一次，他要亲眼确认，她化为飞灰！
然而，在他冰冷的怒火之下，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心底深处，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好奇。
那个曾经只会争风吃醋、心肠歹毒的女人，是如何在短短三年内，白手起家，创下如此一份家业的？那个曾经只会依附于他、用尽心机吸引他注意力的女人，是如何在被他彻底抛弃后，活出另一番模样的？
这好奇，如同一颗微小的种子，悄然落在了他冰封的心湖之中。虽然微弱，却带着一丝顽强的生命力。
与此同时，坤宁宫。
皇后苏月月正临窗而坐，手里拿着一卷书，却久久没有翻动一页。
她依旧是那副温婉柔美、与世无争的模样，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愁绪，如同烟雨江南的一幅水墨画。
然而，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她握着书卷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眼底深处，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宫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奉上一盏新茶，低声道：“娘娘，您让打听的事，有消息了。”
苏月月放下书卷，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声音柔和地问：“说吧。”
“回娘娘，外面都在传，那净颜坊的东家，确实姓岑，是从京城过去的。有人说……说她……长得……跟三年前那位……有些像……”宫女的声音越来越低，不敢抬头看皇后的脸色。
“啪！”
苏月月手中的茶盏，重重地顿在了桌面上，茶水溅出了几滴。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刻骨的恨意。
岑染！
那个名字，如同一个噩梦，纠缠了她前半生！
那个女人，霸占了她心爱之人的目光，用尽各种恶毒的手段折磨她、羞辱她！她以为，三年前，随着那个女人的“死亡”，她的噩梦终于结束了！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周墨宸身边，成为他的皇后，享受他迟来的温柔！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贱人没有死？！
她不仅没死，还活得那么好？！在青州开了什么净颜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甚至把东西卖到了宫里来？！
这简直是在打她的脸！是在嘲笑她这个正宫皇后！
一股强烈的嫉妒和不甘，如同毒蛇般啃噬着苏月月的心。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毒妇遭受了那样的屈辱和惩罚，还能重新站起来？！凭什么她夺走了自己的一切，还能活得如此滋润？！
而自己呢？虽然当上了皇后，母仪天下，但周墨宸对她，始终是相敬如宾，从未有过真正的爱意。他的心，似乎在那场变故之后，就彻底冰封了。她能感觉到，他对她的好，更多的是一种责任，一种补偿，而不是发自内心的爱恋。
现在，那个女人回来了！
苏月月几乎可以预见，以岑染那种不择手段、纠缠不休的性子，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回到京城，回到周墨宸身边！
不行！绝对不行！
她决不能让那个女人毁了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苏月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她知道，自己不能慌，更不能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
她必须在周墨宸对那个女人重新产生兴趣之前，彻底掐灭这个苗头！
“去，”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对宫女吩咐道，“想办法，在陛下面前，‘不经意’地多提一提三年前岑氏犯下的那些罪孽。提醒提醒陛下，那个女人是何等的蛇蝎心肠，何等的罪无可赦！”
“另外，”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派人去青州，给我盯紧了那个姓岑的女人！我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还有……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让她……彻底消失！”
这一次，她要确保，岑染永无翻身之日！
“是，娘娘！”宫女心领神会，连忙退下。
空旷的宫殿里，只剩下苏月月一人。她缓缓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依旧美丽温婉的容颜，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笑容。
岑染，你以为你赢了吗？
等着吧，我们之间的账，还没算完呢！
这一世，我苏月月，绝不会再输给你！
青州，净颜坊后院。
岑染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小姐，您是不是着凉了？”春桃连忙拿了件披风过来，“这几天早晚温差大，您又天天往外跑。”